飲茶小亭 【詭秘之主】番外 ‧ 一個普通人的日常/在現代 by 愛潛水的烏賊 (2023)

在現代是愚者之夢

【目錄】詭秘之主
以上

一個普通人的日常(1)
  「你有一個覲見教皇冕下的機會。」
  巴頓聽見一位穿著深藍色主教袍的男人對自己說道。
  而無論他怎麼用力,都難以看清楚對方的長相,只覺那張臉孔彷彿蓋著灰濛濛的氣體。
  當然,這都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作為主虔誠的信徒,能夠覲見祂在地上的代行者,絕對是巴頓有生以來最為榮耀的事情。
  這讓他激動得有些說不出話來,身體輕輕顫抖地跟在那位主教的後方,一步一步地進入了前方大廳。
  對於這座大廳,巴頓同樣沒法具體描述,只知道它很恢弘很華麗,給人極大的壓迫感,讓他只能順從地低下腦袋。
  終於,他來到了台階前。
  這一刻,他似乎得到了允許,下意識抬起了腦袋。
  然後,他看見了一條金毛大狗。
  這條狗穿著深藍如同簾幕的華麗長袍,戴著鑲嵌多種寶石的三重冠冕,坐在巨大的寶座之上,靜靜地注視著自己。
  「……」巴頓愣住了。
  這,這是教皇冕下?巴頓又驚又慌,心底湧現出了強烈的恐懼。
  他猛地睜開眼睛,看見了照亮天花板的晨曦。
  呼,呼……巴頓坐了起來,輕輕喘氣,試圖讓自己盡快脫離剛才夢境的影響。
  「發生了什麼?」他的妻子察覺到了異常,直起身體道。
  巴頓搖了搖頭:
  「一個噩夢。」
  他沒有如實告訴妻子,自己夢見教皇冕下是一條金毛大狗。
  他敢打賭,自己的妻子肯定會一臉驚恐地說:
  「你怎麼能有這麼褻瀆的認知?」
  到了那個時候,他只能聳聳肩膀道:
  「開個玩笑。」
  不能將煩惱帶入家庭生活,這裡是放鬆心情的人間天國……而且,女人很難理解較為深奧的問題,她們的長項在於感性思維、富有愛心……巴頓沒再糾結自己的夢境,翻身下床,去盥洗室刷牙。
  等到用過早餐,吻別妻兒,他離開住處,乘坐無軌公共馬車前往城區邊緣的工作地點。
  他供職於「魯恩古物蒐集和保護基金會」,有著不菲的薪水,在東切斯特郡首府斯托恩城這種地方都算得上中產階級。
  途中,巴頓無聊地打量起了外面的街道。
  因為沒怎麼受之前戰火的直接影響,斯托恩城還保留著原本的繁華,馬車、自行車、行人和野狗交錯來往,熱鬧而喧囂。
  對於這樣的場景,巴頓早已習慣,原本不會有什麼感觸,但昨晚的夢境讓他每看到一條野狗就渾身不自在,彷彿那是教皇冕下的化身,需要行禮致敬。
  「風暴在上,請接受我的懺悔。」巴頓抬起右手,握成拳頭,輕擊了一下自己的左胸。
  過了一陣,他抵達了「魯恩古物蒐集和保護基金會」,一邊和同事們互相問候,一邊走入了自己的辦公室。
  掛好帽子和外套後,巴頓放鬆下來,悠閒地給自己準備起加了些奇特草藥的紅茶——他已接近中年,各方面的精力都在下滑,總是希望能用較為簡單的,不怎麼受苦的方式彌補一下身體。
  弄好紅茶,巴頓拿起擺在辦公桌上的幾份報紙,打算先調整下狀態再開始工作。
  「貝克蘭德上季度的經濟狀況大幅度變好……」
  「蘇尼亞海和狂暴海上又多了一名被稱為王者的海盜,『星之女王』……
  「迪西海灣水果貿易接洽……」
  慢悠悠看完報紙,巴頓喝了口紅茶,正式開始工作。
  「弗納爾的信?」檢查桌上文件的時候,巴頓發現了一封來自老朋友的信。
  那是一位考古學家,與「魯恩古物蒐集和保護基金會」有密切合作。
  巴頓當即拿起拆信刀,取出信件,認真地閱讀起來:
  「我親愛的朋友:
  「我和我的學生在西維拉斯郡的山脈裡發現了一些有趣的廢墟,它們或許源於第四紀的遺民……
  「在那段我們還不夠了解的歷史裡,他們因為種種緣由,離開城市,進入山林,不再與現實來往,以部落群的形式存在……
  「他們也許還在堅守著什麼,但這早已被時間淹沒,只留下殘破的建築和一具具屍骸……
  「我和我的學生將保護性挖掘這裡,希望能找到更加有用的,可以幫助我們還原第四紀部分歷史的文物,不知道你們基金會對此是否感興趣?
  「……在這裡,我鄭重地邀請你們派一個團隊過來,確認我們的工作是否真實和有效……」
  去山裡……巴頓腦海內最先浮現出來的不是文物和歷史,而是嗡嗡飛舞的蚊蟲、潮濕陰暗的環境、被野獸窺伺的營地。
  他搖了下頭,拿起紙筆,準備就這封信擬份文件,提交上去。

一個普通人的日常(2)
  擬好文件開頭,巴頓準備往裡面添加細節性內容的時候,才發現弗納爾竟然沒提交任何資料。
  「難道他認為憑藉自己和基金會的關係,只用一封信就能申請到資助?」巴頓在桌上找了一圈後,頗感疑惑地自言自語道。
  在他印像中,弗納爾這位考古學家不是這麼狂妄自大的人,除了比較急躁,其他方面都稱得上標準的魯恩紳士。
  ——正常情況下,要向「魯恩古物蒐集和保護基金會」申請援助,除了項目描述,肯定還得提供現場照片、古籍複件等多方面的資料,否則基金會這邊根本沒法審核,難以作出判斷,更別說花費大量金鎊,派遣團隊,前往項目地點做考察。
  或者說,其實是弗納爾太過粗心,忘記了將資料一併寄出?當然,以弗納爾和基金會的關係,上面看到這封信後,派一到兩個人過去接洽與核實,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嗯,作為朋友,我還是得幫他做點什麼……巴頓搖了搖頭,沒多做考慮,站起身來,走到了書架前方。
  他隨即伸出右掌,用指頭在一本本圖書的脊部劃過,以挑選自己需要的參考資料。
  終於,他抽出了幾本書籍和期刊,綜合上面的多種觀點,在準備提交的文件裡對西維拉斯郡所轄山脈的歷史源流做了詳盡的描述:
  「在歷史學界,有這樣一個得到廣泛認同的觀點:
  「在不知道是短還是長的一段時間內,所羅門帝國和圖鐸王朝是並存於北大陸的,它們的分界線很可能就是今天的霍納奇斯山脈和費內波特高原。
  「這裡面,霍納奇斯山脈在西維拉斯郡的延伸有不小概率是雙方爭奪的重點……」
  巴頓沒有為弗納爾做背書,只是以提供參考文獻的方式間接表明西維拉斯郡的山脈裡確實可能存在第四紀的遺跡。
  這樣一來,如果最後證明弗納爾在騙人,也不會有誰追究他的責任,因為那些論述都是有名的歷史學家作出的,巴頓只是做了一定的摘抄,有選擇性的摘抄。
  文件的最後,他羅列了自己的參考文獻:
  「……《西維拉斯郡私人史料研讀》,阿茲克 ‧ 艾格斯,霍伊大學歷史系講師……」
  完成這份文件後,巴頓從頭審讀了一遍,修改了些用詞和句子。
  接著,他拿著這份草稿,進入隔壁的文員房間,請她們利用機械打字機弄出正式的文本。
  ——「魯恩古物蒐集和保護基金會」一直大量聘用女性職員,從底層的普通文員,到高層的副理事長,至少有一半是女性。
  對於這方面的情況,巴頓其實頗有微詞,但他沒法反對,也不敢反對,只能選擇接受。
  當然,他也不得不承認,當自己需要等待的時候,看著那些年輕的女性文員忙碌,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至少這裡的顏色更豐富了……巴頓一邊聽著噠噠噠的聲音,一邊無聲咕噥了一句。
  弄好文件,簽名提交後,他和往常一樣,有條不紊地繼續開展起工作。
  這包括但不限於初審項目,提供專業性意見和蒐集資料,為基金會的某些論文附加論述。
  一天很快過去,巴頓於六點離開公司,乘坐公共馬車,花費一個多小時回到了家中。
  這是魯恩各大城市的常態,所以才會有下午茶的的流行——中午12點到1點用午餐後,得晚上7點半到8點才能回到家中,這麼漫長的時間裡,如果沒有下午茶來填充,絕大部分人肯定都會異常飢餓。
  當然,這僅限於中產階級及以上,很多窮人一天或許只吃兩餐,而且,有條件的情況下,他們必然是夫妻雙方都要工作,七八點回家後還得再忙碌著準備晚餐,而不是自己享用。
  「弗納爾下午來拜訪過你。」巴頓的妻子一邊接過他脫下的外套和摘掉的帽子,一邊隨口說道。
  「弗納爾?」巴頓一時愣住。
  這位在西維拉斯郡發現第四紀廢墟的考古學家回到了東切斯特郡?
  話音剛落,巴頓皺起了眉頭,無聲自語道:
  「他確實遺忘了寄送資料,所以親自回來一趟?
  「不,沒必要這麼麻煩,王國郵政還是相當可靠的。
  「而且,他應該知道,非週末的時間,我肯定在基金會,嗯,也可能被派到某些現場做審核……」
  想到這裡,巴頓開口問道:
  「他在哪裡?」
  「他只在你的書房等了一刻鐘就離開了。」巴頓的妻子如實說道。
  巴頓追問道:
  「他有說住在哪家旅館嗎?什麼時候還會再來?」
  弗納爾這位考古學家是東切斯特郡人,但非首府斯托恩居民,在這裡沒有住處。
  「他沒說,他看起來很匆忙。」巴頓的妻子頓了一下又道,「很急躁。」
  巴頓摸了摸自己日漸退後的髮際線,輕輕點頭道:
  「我先去書房。」
  他的書房位於二樓,擺放著多個書架和一些瓷器——他對瓷器有不算太狂熱的喜愛,會主動地蒐集有特色的物品。
  經過一番尋找,巴頓沒發現弗納爾有遺留紙條和書信。
  他迅速決定將這件事情拋到腦後。
  這是他一貫以來的準則——回家以後儘量不為工作的事情煩惱。
  用完晚餐,和妻兒共度了一段美好時光後,巴頓洗漱上床,搶先入睡。
  夜深人靜之時,他忽然醒來,睜開了眼睛。
  自從十年前在一次考古活動中遭遇危險後,巴頓就有了些異於常人的靈感,總是能察覺到一些其他人沒法察覺的動靜,比如,別人也許得訪客到了門口,才知道是來找自己的,而巴頓可以在訪客剛出現於走廊時,就感應到對方是否與自己有關。
  有人潛入……巴頓猛地坐起,睜大了眼睛。
  他看了眼旁邊熟睡的妻子,沒去吵醒她,動靜很小地翻身離床,取下了懸掛於牆上的雙管獵槍。
  握住槍支後,他輕輕開門,望向了走廊。
  這裡被濃郁的夜色籠罩,些許緋紅照出了事物大致的輪廓。
  巴頓沒有遲疑,很有行動力地進入走廊,來回巡視。
  可是,他沒有發現那個潛入的小偷。
  我的感覺錯了?巴頓不是太自信地轉過了身體。
  二樓的每一個房間都沒有被打開的痕跡。
  想了想,巴頓來到書房門口,握住了把手,輕輕一擰。
  房門無聲打開,裡面的一切都沉浸於黑暗中,彷彿各種各樣的怪物。
  拉開窗簾,就著照入的月光,巴頓認真審視了一遍,確認這裡的擺設與自己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真的是我太敏感了……昨天那個噩夢的後遺症?」巴頓吐了口氣,快步離開了書房。
  他的身後,被拉開的窗簾輕輕晃動,似乎有風吹過。
  第二天,巴頓繼續著自己略顯重複的生活:
  親吻妻兒,乘坐出租馬車,看報紙,泡紅茶,閱讀信件……
  「咦,弗納爾又有封信。」巴頓內心一鬆,拆開了那封信。
  可是,那封信裡什麼都沒有,寄信的人似乎忘記將書信塞進信封裡了。
  「弗納爾最近得了健忘症嗎?」巴頓瞄了眼手上的信封,突然發現上面的花紋有點奇特。
  這是一種有紀念意義的信封。
  據巴頓所知,在貝克蘭德和斯托恩城,不少高檔旅館會提供特製的信封和信紙給住客,相當於一種旅遊紀念。
  「這是哪家旅館的?」巴頓將信封湊至鼻端,準備聞一聞上面的香味,這同樣具有獨特性和辨識性。
  下一秒,他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一個普通人的日常(3)
  剎那之間,巴頓身上的汗毛全部聳立了起來。
  雖然他沒法肯定自己聞到的就是血腥味,但他略微異於常人的靈感告訴他,這就是血液的味道。
  弗納爾遭遇了不幸?就像當初我所在的那個考古隊?不,這信封上根本沒有血液殘留,怎麼會散發出血腥味?短暫的,極致的恐懼後,巴頓唰地站了起來。
  作為一個普通人,面對這種事情,他本能的反應只有一個。
  那就是報警!
  巴頓剛拿著信封,離開座位,忽然記起了一件事情:
  「魯恩古物蒐集和保護基金會」內部有明確規定遇到類似的狀況該怎麼處理——如果一個項目出現了令人恐懼的或者無法理解的現象,立刻中止一切,向「合規部」匯報,由他們來負責後續。
  巴頓一直不太理解為什麼要去找「合規部」,在他的認知裡,這是一個處理條款,審查項目是否有違規現象的部門,與對付未知的危險扯不上任何關係。
  可是,基金會的創始人,那位奧黛麗 ‧ 霍爾小姐當初審核內部工作守則時,沒做太多的改動,只添加了這麼一條,所以,高層們都不願意為此和她爭論。
  很明顯,我更寧願去找安全主管……巴頓邊咕噥邊走出辦公室,一路來到了位於走廊盡頭的「合規部」。
  咚咚咚,他努力平復下心情,很有紳士風度地敲了三下門。
  「請進。」裡面傳出了一道沒什麼特色的嗓音。
  坦白地講,巴頓對「合規部」的同事們幾乎沒什麼了解,只知道他們冷酷無情,行動迅捷,抓出了一條又一條騙取基金會資助的內部蛀蟲。
  深吸了口氣,巴頓擰動把手,推開了房門。
  在他的想像中,「合規部」應該是在一個異常陰暗的環境內工作,所有人都保持著沉默,時不時低聲交流幾句,決定一個項目和它負責人的命運,可是,最先映入他眼簾的是明媚的陽光、色彩鮮豔的擺設和大氣敞亮的佈局。
  「有什麼事情嗎?」一位黑髮棕瞳,外表沒什麼特色的「合規部」僱員迎了上來。
  他穿著厚重的黑色呢製大衣,似乎不是太能承受東切斯特濕冷的冬季氣候。
  另外,巴頓察覺到,這位「合規部」僱員的口音偏貝克蘭德,要嘛出生於那裡,要嘛在那裡待過很長一段時間。
  不是那麼冷漠,機械,難以相處,甚至讓人覺得親切……巴頓一邊閃過了類似的想法,一邊急促開口道:
  「我們的一位合作夥伴似乎出了狀況!
  「他寄來的信只有信封,沒有內容,上面還帶著點血液的味道。」
  那位「合規部」僱員沒什麼表情的變化,輕輕頷首道:
  「把信封給我看一看。」
  巴頓隨即遞出了考古學家弗納爾的「來信」。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察覺自己剛才有點不禮貌,忙又問道:
  「抱歉,該怎麼稱呼你?」
  那位「合規部」僱員將信封舉到了陽光下,仔細看了起來,並隨口回答道:
  「帕切科 ‧ 道恩,『合規部』副主管,一位資深的事務律師,你直接叫我帕切科就行了。」
  不等巴頓回應,帕切科放下手臂,表情嚴肅了幾分道:
  「確實有一定的異常。
  「初步判斷,這封信來自城內的克勞夫旅館,我曾經在那裡住過一段時間,知道他們喜歡在特製的信封和信紙上印薰衣草城堡圖案。」
  「需要報警嗎?」巴頓脫口問道。
  帕切科搖了搖頭:
  「暫時不需要,我們先去現場確認情況。
  「這需要你提供一定的幫助看,我並不認識那位合作夥伴。」
  「……好吧,我和你一起去。」巴頓有些遲疑地回答道。
  出了「魯恩古物蒐集和保護基金會」,登上一輛出租馬車後,巴頓見場面有些沉默,顯得尷尬,於是主動問道:
  「帕切科,你是貝克蘭德人?」
  「不。」帕切科搖了搖頭,「我是間海郡人,我只是在貝克蘭德生活了接近十五年。」
  「為什麼會離開貝克蘭德?我聽說那是最適合律師成長的城市。」巴頓隨意閒聊道。
  帕切科笑了笑道:
  「但那裡也充滿了競爭。
  「好吧,開個玩笑,我曾經是蒸汽動力車大亨弗蘭米 ‧ 凱奇的私人律師兼合作夥伴,後來他投資建立了貝克蘭德腳踏車公司,我開始兼任這個公司的法律顧問。」
  巴頓一下恍然:
  「奧黛麗小姐擁有這個公司的大量股份,你因此認識了她?」
  「對。」帕切科嘆了口氣道,「之前的戰爭中,弗蘭米不幸去世,他的產業陷入了多方的紛爭。作為他的朋友,我幫他的遺孀和孩子爭取到了相當大的份額,因此得罪了一些人,這讓我在貝克蘭德的處境變得艱難。幸運的是,這個時候,奧黛麗小姐伸出了橄欖枝,邀請我到東切斯特郡,到基金會工作,擔任『合規部』副主管。」
  見帕切科連這種事情都對自己講,巴頓愈發覺得對方親切。
  他略感疑惑地問道:
  「為什麼會針對你?你只是履行了一個朋友和律師的職責。
  「那些人更應該將目標瞄準弗蘭米 ‧ 凱奇的遺孀和孩子。」
  帕切科自嘲一笑道:
  「我用了一些不太正當的辦法。
  「另外,弗蘭米的遺孀和孩子還有別的朋友照顧。」
  這麼閒聊中,出租馬車抵達了斯托恩城中心地帶的克勞夫旅館。
  這個旅館的位置選得相當好,本身所在街區風景優美,非常安靜,而只需要步行十分鐘,就能抵達城市最繁華的幾條街道。
  進了旅館,找到老闆,帕切科直截了當地問道:
  「我們來找一位叫做弗納爾的朋友。」
  通過之前的閒聊,他已掌握了目標的大致情況。
  老闆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如果我沒記錯,應該沒有叫做弗納爾的顧客入住。」
  巴頓聞言,忙補充道:
  「他個子比我高一點,看起來很結實,鼻子總是很紅,身上時常散發酒精味道……」
  他詳細地描述起弗納爾的外貌特徵。
  那位老闆回憶了一下,望向了旁邊的服務生。
  「有這麼一位客人。」服務生立刻回答道,「他住在309號。」
  在服務生的引領下,巴頓和帕切科來到了弗納爾的房間外面,屈指敲響了木門。
  咚咚咚的聲音迴盪中,裡面沒有一點動靜。
  就在巴頓準備再次提議報警時,帕切科忽然彎下了腰,從房門底部的縫隙處拾取起了一搓白色的,輕柔的毛髮。
  不,這不是毛髮,它們更接近霧氣的凝聚。
  隨著帕切科手指的觸碰,它們瀰漫開來,融入了周圍的空氣裡。
  與此同時,靈感略有點異於常人的巴頓隱約聽見有飄渺微弱的男性聲音響起:
  「塔瑪拉……塔瑪拉……」

一個普通人的日常(4)
  塔瑪拉……巴頓咀嚼著這個名字,思考起它代表什麼。
  他不再像第一次發現自己能聽見別人不能聽見的聲音時一樣,驚恐慌亂地左顧右盼,尋找究竟是誰躲在暗處說話,並時刻準備著抄起根木棍,衝過去給對方一棒,他相當鎮定地立於原地,邊思索邊觀察帕切科這位「合規部」副主管的反應。
  帕切科瞥了他一眼道:
  「你對第四紀歷史有研究嗎?」
  「有一定的研究。」巴頓謙虛地回答道。
  這一刻,他沒假裝自己對第四紀的歷史毫無了解,一是本身性格不允許,二是他的職位就來自歷史方面的學術修養,如果在這個領域有重大缺陷,那他很可能明天就會被基金會辭退。
  帕切科望向房門道:
  「那你聽說過塔瑪拉這個姓氏嗎?」
  「聽說過。」巴頓本能就側頭看了帕切科一眼,「在零散稀少的第四紀史料裡,塔瑪拉這個姓氏出現了好幾次,頻率僅次於圖鐸、所羅門和特倫索斯特。從這一點可以初步判斷,這代表第四紀某個帝國的大貴族。」
  說到這裡,巴頓停了一下道:
  「弗納爾最近發現了一些第四紀遺留下來的廢墟。」
  因為旅館服務生就在旁邊,他沒直接點出塔瑪拉這個姓氏可能與弗納爾當前的異常有關。
  帕切科沒做回應,側頭對旅館服務生道:
  「我是一名負責刑事案件的警官,我懷疑這個房間的住客遭遇了不幸,請你立刻拿鑰匙開門。」
  說話的同時,帕切科拿出了一本證件,展示給對方看。
  旅館服務生先是嚇了一跳,然後仔細看了看證件:
  「好,好的。我去拿鑰匙!」
  他邊說邊轉身跑向了樓梯口。
  「你是一名警察?」旁觀的巴頓愕然脫口道。
  帕切科低頭看了眼掌中的證件,呵呵笑道:
  「這本證件是絕對真實的,也是從合法渠道得來的。」
  為什麼要說得這麼複雜……巴頓習慣性回道:
  「我不關心它的真假,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不是一位警官。」
  帕切科笑了一聲:
  「這取決於你怎麼認知。」
  這樣的回答讓巴頓有些暴躁,但作為標準的魯恩紳士,明白對方不願正面給出答案後,他還是禮貌地閉上了嘴巴。
  當然,對方是「合規部」副主管這件事情也是參考因素之一。
  兩人沉默之中,旅館老闆和那名服務生一起回到了三樓。
  認真檢查過帕切科手中的證件,比對了下照片和真人後,旅館老闆邊拿出鑰匙開門,邊低聲抱怨道:
  「怎麼會出事?一點動靜都沒有。」
  一家高檔旅館要是出了涉及人命的刑事案件,那絕對會影響自身形象的,甚至因此遭遇破產。
  「不用太擔心,也許只是一些小問題。」帕切科態度親近地寬慰了對方一句。
  「希望吧,願女神庇佑。」旅館老闆收回手,在胸口順時針點了四下,畫出繁星。
  接著,他輕推房門,讓它緩緩敞開。
  這一刻,房間內部似乎終於和外界打通了,淡淡的血腥味瀰漫了出來。
  「噢……」旅館老闆察覺到了這一點,只能用一個語氣詞表達自己的失望和驚恐。
  只有這樣的環境才能讓信封沒沾染血液卻帶上了血腥味……巴頓腦海裡第一時間閃過的是這樣的念頭。
  緊接著,他才注意到房間裡面,家具擺放的整整齊齊,地毯未見明顯皺褶,與散佈空氣中的血腥味充滿矛盾。
  不像是有過打鬥的樣子……一槍斃命?巴頓的業餘愛好包括閱讀流行,尤其是摻雜著兇殺和愛情的那種,所以,對於類似的狀況,他有著相當豐富的「經驗」。
  而在所有暢銷作者裡,他最喜愛的毫無疑問是佛爾思 ‧ 沃爾。
  最初,購買佛爾思 ‧ 沃爾幾本的是他的妻子,巴頓偶爾翻閱之下,竟沉迷了進去。
  當然,他在妻子面前不會表露出這點,總是用一種具備權威性的口吻道:
  「這種庸俗淺薄,沒有價值,只適合打發時間。」
  巴頓思緒翻騰間,帕切科戴上一雙白色的手套,邁步進入了房間。
  這位資深的事務律師環顧了一圈後,走到書桌前,拿起那疊印著薰衣草城堡圖案的信紙,對旅館老闆和服務生道:
  「你們知道原本有多少張嗎?」
  「我們,不是,不是每天,每次都補充。」服務生看了眼老闆,略顯結巴地說道。
  他言下之意就是,經過幾次顧客的輪換,他早已不清楚弗納爾入住時還剩多少信紙。
  帕切科「呵」了一聲,搖了搖頭,對走到自己身旁的巴頓道:
  「所以,這個世界需要秩序,需要規則。
  「如果他們能有一套嚴格的行為規範,每次顧客退房後,記得將信紙補齊到確定的數量,那我們就能利用這點,找到一些線索。」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巴頓如實回答道。
  帕切科笑了笑道:
  「簡單來說就是,有光明才會有陰影。
  「當然,足夠的混亂也意味著機會。」
  巴頓聞言,點了點頭道:
  「對,羅塞爾大帝說過,混亂是向上的階梯。」
  「沒誰知道這句話究竟是不是他說的,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人不敢直接表達自己的觀點,只能借用別人的名頭。」帕切科隨意地回了一句。
  接著,他拿起位於最上面的那張空白信紙,將它湊至穿過玻璃的陽光下,仔細看了一陣。
  「我最喜歡面對粗心大意的人。」帕切科突然笑了一聲。
  說完這句話,他將手中的信紙放回了原位。
  下一秒,他從衣兜裡拿出了一支削好的鉛筆,在那張信紙上輕輕塗抹了起來。
  沒過多久,一個又一個魯恩文單詞的痕跡呈現了出來,組成了一段又一段零散的句子:
  「……我被人盯上了……」
  「……那片廢墟裡殘留有宗教祭祀的痕跡……」
  「……我拿走了祭台上的物品……」
  「……它,它看見我了!
  「……不!它一直在我身邊!」
  書寫這幾個句子的時候,那位考古學家弗納爾似乎處於相當激烈的情緒中,所以特別用力,留下了最為明顯的鋼筆痕跡。

一個普通人的日常(5)
  看完紙上印出的那些痕跡,帕切科扭過頭來,對旁邊的巴頓道:
  「接下來的事情會相當複雜,我會尋求警方的幫助。
  「而你,可以返回基金會,等待後續的詢問。」
  凝視著紙張的巴頓聽到這句話,不僅沒有失望,反倒一陣慶幸,連忙點頭道:
  「好的。」
  讀完弗納爾遺留的文字痕蹟之後,巴頓的直覺告訴他,事情會非常危險。
  而作為一個普通人,避開危險是本能的選擇。
  當然,這也是因為弗納爾只能算他的普通朋友,還不值得他冒著極大的風險去摻合這件事情。
  回應完畢,巴頓立刻轉身,從旅館老闆和服務生之間穿過,來到了街上。
  這一次,他沒有選擇公共交通工具,上了一輛出租馬車。
  巴頓這次外出屬於特殊事務,比較緊迫,且有「合規部」副主管作證,所以,能夠報銷這方面的費用。
  而花基金會的錢和用自己的薪水,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感受。
  途中,巴頓望著窗外的風景,忍不住思考起弗納爾現在的狀態:
  「他還活著嗎?
  「房間內那麼濃烈的血腥味……
  「希望他還活著吧,願主庇佑他。
  「如果他還活著,現在會在哪裡?
  「在哪裡……
  「會不會?
  「這!」
  思緒電轉間,巴頓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忙吩咐車夫,讓他改變路線,前往自家所在的街區。
  沒過多久,他回到了家中。
  「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巴頓的妻子迎了上來,一臉詫異。
  此時距離午餐都還有一段不短的時間,更別說下班。
  巴頓沒摘帽子,沒脫外套,沒回答疑問,直截了當地問道:
  「弗納爾來過嗎?」
  「他一刻鐘前來拜訪你,我讓他在書房等待,並派了維爾斯去基金會找你。」巴頓的妻子如實回答道。
  維爾斯是他們家的男僕,而很顯然,一刻鐘不足以讓他抵達「魯恩古物蒐集和保護基金會」。
  這才是巴頓妻子最詫異的地方。
  「嗯。」巴頓重重點頭,急匆匆通過客廳,上至二樓,進入了書房。
  書房裡面,窗戶大開,簾布輕搖,空無一人。
  「弗納爾?」巴頓喊了一聲,但無人回應。
  他跳窗離開了……巴頓皺起眉頭,認真地環顧了一圈,發現自己書架上擺放的幾本書籍出現了順序的混亂。
  那是一套歷史方面的叢書,分為上中下冊。
  巴頓的習慣是從右往左排列,而現在它們變成了從左往右。
  他無聲吸了口氣,快步走了過去,抽出了那三冊書籍。
  一番仔細的檢查後,巴頓發現中間那冊有一頁被人折了起來。
  他連忙翻到那頁,展開了折角。
  上面用鉛筆寫了一段單詞潦草的文字:
  「第四紀的遺民們在崇拜邪神。」
  嘶……巴頓又是驚慌,又是恐懼,猛地將手中的書籍塞了回去。
  沒怎麼去思考,他蹬蹬蹬衝出書房,奔向樓梯,準備去尋找「合規部」副主管帕切科,將自己的發現告訴他,並請他找警察來保護自己的家人。
  等出了家門,巴頓才放緩腳步,考慮起一個相當重要的問題:
  該去哪裡找帕切科?
  克勞夫旅館,斯托恩警察總局,還是基金會?
  經過短暫的思考,巴頓決定回基金會,找別的「合規部」僱員。
  就在這個時候,一輛出租馬車停在了他家門口,帕切科 ‧ 道恩走了下來。
  「我們發現弗納爾又來你家了。」這位「合規部」副主管語速頗快地解釋了一句。
  巴頓鬆了口氣,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對,但他已經離開。
  「不過,他有留下一些線索。」
  說完,巴頓領著帕切科進入自己家,來到書房,將那冊書籍遞給了對方。
  帕切科看了兩眼,用手指於那行文字的表面輕輕滑了一下。
  緊接著,他拿出先前用過的鉛筆,於弗納爾留言的側面寫道:
  「報警!」
  做完這一切,帕切科將這本書塞回了它原本的位置。
  但是,他沒有把書籍完全推入。
  這樣一來,整排圖書就產生了一個往外的凸起。
  「好了,回基金會,用午餐,然後,等警察們的好消息。」帕切科拍了下手掌道。
  巴頓不是太明白這位資深律師這麼做的緣由,但他沒有開口詢問為什麼。
  他真的不想深入摻合這件事情,他覺得自己完全承受不住。
  巴頓旋即編織理由對妻子解釋了幾句,然後跟著帕切科返回基金會,開始了日常的工作。
  到了下午茶時間,他剛結束一次古籍鑑定,就聽見了敲門聲。
  「有線索了,需要去你家一趟。」帕切科纏著灰色圍巾,立在門邊道。
  「線索?」巴頓驚訝起身。
  帕切科沒做正面回答,攤手做了個邀請的姿勢。
  巴頓無法拒絕,與對方一起回到了家中。
  「弗納爾又來了!」他的妻子明顯察覺到了不對,頗為驚恐地迎至門口。
  「沒事,一些小問題。」巴頓維持著自己男子漢的形象,寬慰了妻子一句。
  來到書房後,他和帕切科發現弗納爾又提前逃走了。
  「該死的,他就不能等一下嗎?」巴頓忍不住抱怨道。
  「沒關係。」帕切科走到書架前方,抽出了那本圖書。
  很顯然,弗納爾已閱讀過他的建議,因為這本書籍被完全塞入了架子裡。
  「我大概知道弗納爾在哪裡了。」帕切科半閉上眼睛,笑著說道。
  巴頓一陣愕然:
  「怎麼知道的?」
  帕切科睜開眼睛,微笑回答道:
  「他接受了我的賄賂,不,饋贈,也不對,最準確的描述應該是建議。
  「當然,他未必會採納。」
  說完,這位「合規部」副主管越過巴頓,走出了書房。
  巴頓下意識跟在他的身後,一路離開自家所在的區域,拐入了附近一條街道。
  那條街道的盡頭,有一棟因火災而垮塌的房屋。
  「竟然還沒開始重建。」巴頓小聲說了一句。
  帕切科又戴上了白色的手套,表情略微嚴肅了一點。
  他通過還算完整的正門,進入了半坍塌的大廳內部。
  一根根焦黑的木頭垂落於地,擋住了一道人影的下半身。
  那人影穿著棕色夾克,鼻子紅彤彤的,看起來很結實,正是考古學家弗納爾。
  巴頓暗自吐了口氣,急聲問道:
  「你怎麼不報警?」
  「他們監控著警察局。」弗納爾表情沒什麼變化地回答道。
  巴頓脫口再問:
  「為什麼不離開斯托恩,去別的城市報警?」
  「他們監控著蒸汽列車站。」弗納爾用同樣的口吻回應道。
  巴頓想了想,皺起了眉頭:
  「你有很多方式離開斯托恩,他們沒法封鎖一座城市。」
  聽到這個問題,弗納爾的表情逐漸生動了起來,語氣略顯飄忽地說道:
  「我感受到了那位偉大存在的意志……」

一個普通人的日常(6)
  偉大存在……聽到弗納爾的話語,巴頓潛藏在內心最深處的某些記憶一下奔湧了出來。
  這讓他難以遏制自己的恐懼,雙腳不受控制地往後退了幾步。
  他多年前那次考古活動中,所有的噩夢都從看見類似的描述開始!
  就在巴頓身體顫抖,想要掉頭逃跑時,帕切科 ‧ 道恩這位「合規部」副主管竟主動向弗納爾提出了問題:
  「既然你已經感受到了那位偉大存在的意志,那為什麼不與追蹤你的第四紀遺民們和解?」
  弗納爾的鼻息驟然沉重了一些,彷彿噴薄出了淡淡的,慘白色的霧氣。
  他的嗓音也跟著變高:
  「他們不是全身心的信奉,他們還有所保留!」
  弗納爾說話間,半坍塌的房屋內,稀薄到難以看見的淡白霧氣瀰漫開來,散發出了濃烈的血腥味道。
  巴頓似乎明白了點什麼,卻沒有心情去思考。
  他只想離開這裡,逃避快要奔湧而出的危險。
  帕切科卻相當鎮定,他看著弗納爾,態度親切地問道:
  「你一直拜訪巴頓先生,給基金會寫信,是希望我們提供哪些幫助?」
  聽到這句話,巴頓一下愣住。
  如果換一個場合,他絕對會以為帕切科在問弗納爾需要什麼樣的法律援助!
  這種時候,不是應該只剩兩個選擇了嗎?要嘛逃走報警,要嘛掏出武器,給弗納爾一槍或一棒……巴頓對帕切科的處理方式充滿疑惑。
  鼻端有淡白霧氣裊繞,眼眸流淌淺灰光芒的的弗納爾對這樣的交流毫無抵觸,他的表情沉澱了下來,語氣略帶威嚴感地回答道:
  「兩件事情。
  「一是拿著這件物品前往郊外,等傍晚再返回。」
  說話間,弗納爾丟出了一個細脖子的玻璃瓶。
  這玻璃瓶似乎非常結實,哪怕摔在了地上,碰到了石頭,也沒出現半點損毀。
  而它的內部充盈著淡白的,稀薄的,近乎虛幻的霧氣。
  這個剎那,巴頓敏銳地察覺到帕切科這位「合規部」副主管的身體僵硬了一些,彷彿感受到了什麼不同尋常的東西。
  弗納爾沒去觀察他們兩人的反應,繼續說道:
  「二是在蒐集古物的時候,幫我尋找類似這樣的物品。」
  他邊說邊從懷裡拿出了一張紙,將它展了開來。
  紙張上描繪著一盞造型奇特的燈,它就如同一個微縮的水壺,壺口延伸出了燈芯。
  「……沒有問題。」帕切科沉默了兩秒後,用區別於剛才的,略顯低沉的嗓音回答道。
  「那就好,哈哈,你不覺得我們的相遇不是一種巧合嗎?」弗納爾隨即丟下了那張紙,然後縱身一躍,跳到了半坍塌的房屋高處。
  他如同一隻狒狒,身形敏捷地攀爬著,跳躍著,很快就消失在了巴頓和帕切科的眼前。
  「我們接下來怎麼……」巴頓側頭看向那位「合規部」副主管道。
  他話未說完,突然停頓了下來,因為他發現帕切科僵立於原地,呼吸極為沈重。
  除此之外,帕切科的體表還隱約長出了一根根粗黑的卷毛,肌肉鼓脹了起來,讓黑色呢製大衣繃得很緊。
  ……怪物……怪物……巴頓的瞳孔急劇放大,似乎想要看清楚帕切科現在的模樣。
  也就是眨眼的工夫,帕切科身上的異常消失了,他長長地吐了口氣道:
  「我們在這裡等待。」
  「……需要將它們撿起來嗎?」巴頓指了指地上的細頸瓶和紙張。
  帕切科嘴角動了一下道:
  「你可以去拾取。
  「但之後必須與我保持一段距離。」
  巴頓脫口而出道:
  「那個玻璃瓶裡裝的霧氣會對你造成影響?」
  「有的事情,即使不能肯定,也最好不要魯莽嘗試。」帕切科依舊未做正面的回答。
  和他交流真的很累……巴頓想了想,向前走了幾步,停在了細頸瓶和紙張的前方。
  他剛彎下腰,拿住那兩件物品,眼前突然就亮起了微弱的光芒。
  緊接著,一雙靴子出現在了他的視線內。
  這雙靴子一隻前端尖長翹起,一隻和當前流行的圓頭靴相似,彷彿屬於兩個人。
  巴頓心中一緊,猛地直起身體,望向了前方。
  他的對面,站著一位女士。
  這女士身穿分成兩幅的長裙,一邊繁複,一邊簡潔,一邊包容了多種色彩,一邊是純粹的黑色。
  這樣不對稱的打扮讓巴頓本能就暴躁了起來,想要撕掉對方的衣物,給她一條正常的裙子和一雙正常的靴子。
  這樣的衝動不含一點男性對女性的侵害慾望,純粹來源於對那種審美的厭惡和反感。
  強行忍耐住不適後,巴頓才將目光投向了那位女士的頭部。
  她有張相當漂亮的臉孔,鼻樑高挺,嘴唇豐潤,眼睛是少見的深灰色,年齡大概在二十到三十之間。
  巴頓沒有驚豔的感覺,反倒覺得對方的長相透著說不出的奇怪。
  隔了幾秒,他終於明白了奇怪的來源:
  那位女士的臉孔缺乏表情,不像真人,更接近蠟像。
  「弗納爾已經離開了。」「合規部」副主管帕切科似乎徹底緩了過來,主動開口道。
  那位女士的目光掃過了巴頓手中的細頸瓶和紙張:
  「他要你們做什麼?」
  「把這個瓶子帶到郊外,等傍晚再返回,另外,幫他尋找紙張上描繪的物品。」帕切科相當坦然地回答道,擺出了一幅不願意和對方為敵的姿態。
  那位女士點了點頭道:
  「把瓶子給我。」
  她說完之後,巴頓像是聽見了某個無法違抗的命令,本能就將手中的細頸瓶扔向了對方。
  「你是塔瑪拉家族的人?」帕切科抓住這個機會,開口問道。
  那位女士接住細頸瓶,低頭看了一眼道:
  「沒想到還有人記得我們。」
  帕切科微笑回應道:
  「事實上,從第四紀結束到現在,一直有塔瑪拉家族的人活躍,只是數量非常稀少。
  「你聽說過靈知會嗎?」
  「他們是他們,我們是我們。」那位女士簡單回答了一句後,身體飛快淡化,憑空消失不見。

一個普通人的日常(7)
  看了那位女士消失不見的地方幾秒,帕切科側過頭來,對巴頓道:
  「走吧,回基金會。」
  「不去郊外了?」巴頓下意識問了一句。
  帕切科噙著笑容道:
  「你不是已經把瓶子送出去了嗎?
  「沒有再去郊外的必要了。
  「也許他的真實目的就是讓我們將瓶子交給那位塔瑪拉家族的女士,之前說的都是謊言。
  「當然,這都與我們無關。接下來,他們誰死誰活,都不存在無辜者,只是需要做一定的監控,預防他們之間的戰鬥波及普通人,而這將由警方來處理,不是基金會與『合規部』的責任。」
  弗納爾的狀態看起來不像能完成這種程度的詭計……巴頓嘀咕了一句,沒再多問,轉身走向了門外。
  坦白地講,返回基金會是他現在最想要的答案。
  剛才追問是否還要去郊外只是他一時衝動,是他多年以來都沒有克服的老毛病。
  回到基金會,巴頓略有些忐忑地度過了一天,在繁瑣重複的日常裡迎來了傍晚。
  我原本覺得生活太單調,現在才發現單調的生活如此珍貴,唉,只希望之後都像下午一樣,什麼意外的事件都沒有……願主庇佑……巴頓停在自家門口,伸出右手,握成拳頭,輕擊了下左胸。
  完成禱告後,他才開門入內,摘掉帽子,脫下外套,將它們交給了迎上來的妻子。
  「弗納爾究竟怎麼了?」他的妻子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巴頓一臉鎮定和淡然地回答道:
  「他得罪了一些人,正被追蹤。警方已經接手了這件事情。
  「之後,弗納爾如果再上門拜訪,你不要讓他入內,事後記得派人通知警察。」
  巴頓的妻子聽到警方已經介入,頓時鬆了口氣:
  「好的。」
  用過晚餐,和孩子玩了一會,巴頓找藉口進入書房,坐到了窗戶附近。
  他需要一個獨處的空間,讓自己的情緒徹底得到平復,從弗納爾事件帶來的恐慌中走出。
  為此,巴頓從抽屜裡拿出一根香煙,叼到了嘴裡。
  他沒什麼煙癮,只是有的時候需要應酬,所以在家裡和身上各準備了一盒捲菸。
  劃亮火柴,點燃香煙,巴頓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旋即後靠住椅背,看著煙氣從自己口中和鼻子處一點點噴薄而出。
  那淡白色的氣體迅速往四周瀰漫,讓巴頓油然想起了從弗納爾口鼻中躥出的霧氣。
  隱約間,他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對巴頓來說,這不是太奇怪的發現,因為弗納爾曾經在他的書房停留過,必然有留下一些痕跡,而普通人根本察覺不到。
  巴頓之前沒聞到,純粹是由於太過緊張和慌亂,注意力都放在了弗納爾的下落和他遺留的文字上。
  當然,書房的血腥味非常淡,比不上旅館那個房間和之前那處廢墟,也是原因之一。
  香煙的氣體自由擴散間,巴頓的眼睛忽然瞇了一下。
  他有了某種不好的感覺!
  瞬息之後,那些淡白的氣體往一個方向收縮,帶著血腥味道,組成了一道人影。
  這人影上半身很正常,有一個標誌性的紅鼻頭,正是考古學家弗納爾。
  而他的下半身完全由氣體繚繞而成,彷彿煙霧描繪出的怪物。
  「弗,弗納爾……」巴頓快要窒息般喊了一句。
  他的聲音迴盪在書房內,沒能穿透牆壁。
  「哈哈,我已經獲得了不死之軀,只要還有霧氣殘留,就能活過來!」那個弗納爾大笑出聲道。
  比起之前,他的神情愈發癲狂,眼眸都彷彿帶上了淡白的色彩。
  他,他剛才已經死了一次?巴頓下意識閃過了這麼一個念頭。
  緊接著,他強自鎮定道:
  「你有什麼事情嗎?」
  說話的同時,巴頓衝動地想要站起,可卻悲哀地發現自己的身體被陰冷淡薄的霧氣覆蓋,失去了絕大部分知覺。
  弗納爾停止了大笑,注視著巴頓的眼睛,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說道:
  「你沒有把那個瓶子帶到郊外。」
  巴頓雖然性格衝動,但也知道不能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忙電轉起思緒,尋求好的處理方式。
  幾秒後,他搶在弗納爾再次開口前,岔開了話題:
  「你為什麼會改信那位?
  「你不是主忠實的信徒嗎?」
  弗納爾沉默了一下,表情逐漸狂熱:
  「我看到了更加廣闊,更加浩瀚的世界。
  「和那比起來,我們現在居住的這個星球就像是沙漠中的一粒沙。
  「那裡有無法計數的文明,有幾十萬年,幾百萬年,乃至幾千萬年前遺留下來的古蹟。
  「這才是宇宙真正的樣子!」
  見自己的問題讓弗納爾有了不好的變化,巴頓閉上了嘴巴,思考起有什麼不敏感又能讓對方感興趣的話題。
  他緩慢吸了口氣道:
  「除了祭壇,你在那處第四紀遺跡裡還發現了什麼?
  「你對塔瑪拉家族有多少了解?」
  弗納爾的眼眸靈動了少許:
  「塔瑪拉家族有過一次紋章的更替。
  「這意味著他們遭遇了相當重大的事件。」
  說話間,這上半身人下半身霧的考古學家伸出右手,利用煙氣,於半空勾勒出了兩個符號。
  第一個符號由一層荊棘、一層盾牆和一把豎直插在它們之上的長劍組成;第二個符號的主體則是一扇對開的門,門縫由那把豎直的長劍充當。
  作為一名勉強稱得上非著名歷史學家的專業人士,巴頓瞬間聯想到了那位塔瑪拉家族成員的話語:
  「他們是他們,我們是我們。」
  「塔瑪拉家族出現過分裂?」巴頓脫口而出道。
  「我是這麼認為的。」弗納爾欣慰地笑了笑,接著靠近巴頓,表情狂熱地說道,「你的大腦比我想像得更加誘人,這對我來說是最好的補充。放鬆一些,你的思想將和我融為一體,共同見證那一個又一個偉大的文明。」
  他看起來很是虛弱,亟待恢復。
  巴頓的心臟狂跳了起來,努力地想要避開對方,可無論他怎麼掙扎,身體都像凍僵了一樣,完全無法動彈。
  就在弗納爾的臉部湊到了他的眼睛前方時,巴頓右手忽然一痛,整個人瞬間恢復了清醒。
  他眼前的淡白霧氣和怪物般的弗納爾隨之不見,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
  巴頓木然低頭,看見右手夾著的那根香煙已燃燒到盡頭,灼傷了自己的手指。
  「剛才是一場夢?可我感覺,感覺是那樣的真實。」巴頓丟掉手中的香煙,依循靈性本能站了起來,走到了窗邊。
  他的目光望向了外面的街道,只見一盞盞亮起的煤氣路燈下,許多行人於愈發深沉的夜色裡經過,想要盡快趕回家。
  他們之中,一條普通的金毛大狗普通地散著步。

一個普通人的日常(8)
  眼前的場景是那樣的普通,以至於巴頓沒覺得有任何問題。
  雖然他隱約覺得有一點熟悉,但並不認為這值得奇怪:
  每天都會看到的場景怎麼會沒有一點熟悉感?
  他目光移動,望向了高空,只見緋紅的月亮靜靜懸掛,揮灑著光芒,讓人心情不由自主就沉澱了下來。
  這一刻,巴頓似乎卸下了無形的重擔,身心都異常輕鬆,再也沒有了之前的那種恐慌,焦慮和煩躁。
  他的靈性直覺告訴他,弗納爾這件事情到此結束了,不會再影響到他的生活。
  「風暴在上,感謝主的庇佑。」巴頓旋即握右拳擊左胸,小聲自語了一句。
  沒有了那種擔憂和緊繃,他只覺疲憊如同洪水,奔騰著從自己靈魂深處湧了出來,淹沒了大腦,淹沒了四肢,淹沒了身體的每一個細胞。
  巴頓忍不住用手背抵住嘴巴,打了個哈欠,但臉上卻多了幾分愜意的笑容。
  他沒再停留於書房,轉身離開這裡,一路回到臥室,以享受般的狀態泡了個澡,喝了一小杯紅酒。
  這一晚,巴頓沒再做夢,睡得異常踏實。
  當他早晨醒來時,精神舒展,愉悅暗湧,就彷佛獲得了新的一次人生。
  看了眼旁邊還在熟睡的妻子,巴頓小心起床,換好衣物,於家附近走了一圈。
  他之前從未發現自己所在的街區是如此的美好:
  空氣清新,環境安寧,風景怡人,就連行人都是那樣的有教養。
  這讓巴頓的心情愈發得好,再次深刻地認識到弗納爾的事情結束了,自己又回到普通寧和的生活中了。
  他保持著這樣的心情,回到家中,和妻兒一起享用起早餐。
  這個過程中,他甚至給妻子講了講報紙上登載的笑話,滿足了孩子們一個小小的要求。
  看到妻兒臉上的笑容,巴頓由衷地感到滿足。
  然後,他穿上外套,戴好帽子,提著手杖,出門乘坐無軌公共馬車,一路來到位於城區邊緣的「魯恩古物蒐集和保護基金會」。
  進入自己的辦公室,巴頓找回了往日的節奏,先不忙著工作,而是給自家準備起加了些奇特草藥的紅茶。
  就著紅茶,悠閒地讀完了家裡沒訂閱的那幾份報紙,他才拿起收到的信和文件,依次審閱。
  這樣的流程,這樣的節奏,讓他感覺異常舒坦。
  唯一的一點不諧在於,巴頓還是有點擔心又收到弗納爾的信。
  不過,這種擔憂沒有變成現實。
  大概一刻鐘後,他的辦公室房門被人篤篤篤敲響。
  「請進。」巴頓端起杯子,喝了口紅茶。
  推門而入的是「合規部」副主管,外貌普通,沒有特色,但讓人感覺親切的帕切科 ‧ 道恩。
  「昨晚睡得還好嗎?」帕切科立於門口,打招呼般問道。
  「非常棒。」巴頓未做隱瞞。
  帕切科點了下頭,微笑說道:
  「看來你確實已經擺脫了這件事情的影響。」
  巴頓沒說自己做的那個「噩夢」,轉而問道:
  「你呢?」
  「我也睡得很好。」帕切科笑著回應道,「警方已完全接手了這件事情,據說昨晚就找到弗納爾了,可惜,他似乎遭遇了不幸。」
  「可憐的人,願他能得到安寧。」巴頓沒有說願主庇佑他,因為弗納爾已經背棄了對「風暴之主」的信仰,如果真有「庇佑」,那必然是閃電加風暴。
  說完,想到帕切科之前提供的幫助,以及對方令人親切的姿態,巴頓主動說道:
  「等會一起享用午餐?」
  「你請客嗎?」帕切科笑著說道。
  「當然,很高興認識你這麼一位朋友。」巴頓站了起來,很有紳士風度地行了一禮。
  帕切科輕輕頷首道:
  「那我就在合規部等待你的邀請。
  「12點之前?」
  「沒問題。」巴頓除了感激對方,也是覺得認識「合規部」副主管,對以後的工作推進有很大的幫助。
  而且,他相信帕切科應該和自己一樣,某些方面比一般人強。
  目送帕切科離開自己辦公室後,巴頓重新坐下,無聲地,緩慢地吐了口氣。
  作為一個智商正常的普通人,他完全能看出來弗納爾之事充滿古怪,涉及神秘學和宗教領域的問題。
  另外,他對塔瑪拉家族的分裂、第四紀的隱秘歷史和弗納爾遭遇的種種細節,其實也充滿興趣。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去深究,能看見冰山浮出水面的部分沒死去就是一個普通人最大的幸運了,再想弄清楚水面下的具體情況,他必然會被溺死。
  過去的那次考古經歷讓巴頓不敢去冒險,也不想去冒險。
  於他而言,好奇心可能是最不值錢的事物。
  暗自感慨了一陣後,巴頓繼續起工作。
  快到12點時,他放好桌上的物品,拿起掛在衣帽架上的外套和禮帽,離開辦公室,走到了「合規部」門外。
  咚咚咚,巴頓敲響了面前的木門。
  很快,帕切科拉開了房門,看了巴頓一眼道:
  「再給我五分鐘的時間,我還有一點事情沒處理好。」
  「沒問題。」巴頓毫不介意地回答道。
  「進來等吧。」帕切科隨口說了一句。
  巴頓沒有客氣,邁步進入「合規部」,找了張椅子坐下。
  他目光隨意移動間,發現「合規部」人員大概有六到七位。
  就在這時,他聽見有人在敲門。
  沒等「合規部」僱員們起身,房門吱呀打開了。
  率先進入的是「魯恩古物蒐集與保護基金會」的副理事長。
  這是一位精神矍鑠的老者,他環顧一圈,目光在巴頓身上略微停留了一秒後道:
  「看來大家都在。
  「我給你們介紹一位新同事。」
  說話間,這位副理事長前行了幾步,讓跟在後面的「合規部」新僱員顯露在了眾人眼中。
  這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女性,鼻樑高挺,嘴唇豐潤,眼睛深灰,臉龐相當漂亮,穿著常見的藍色長裙。
  可是,她的臉上沒什麼表情,整體不像真人,更接近蠟像。
  巴頓和帕切科的目光驟然凝固了。
  那位副理事長繼續笑著說道:
  「她將和帕切科一樣,擔任『合規部』副主管,她叫雅莉希亞 ‧ 塔瑪拉。」

  PS1:普通人的日常當然沒法深入太多,這屬於冰山水面部分的呈現而不涉及水面以下,嗯,也算是一種敘事嘗試。
  PS2:最後收尾部分如果單純為了恐懼效果,而不考慮人物三觀,那應該這樣寫:
  說話間,這位副理事長前行了幾步,讓跟在後面的「合規部」新僱員顯露在了眾人眼中。
  這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女性,鼻樑高挺,嘴唇豐潤,眼睛深灰,臉龐相當漂亮,穿著常見的藍色長裙。
  巴頓和帕切科的目光驟然凝固了。
  這時,那位女士嘴角上翹,笑容燦爛自然地說道:
  「大家好,我是雅莉希亞 ‧ 塔瑪拉。」

在現代(1)
  我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公司職員,每天最大的喜悅就是能按時下班。
  而這常常不能實現,因為只有加班,才能拿到更多的薪水,才能讓我一點點積攢安全感。
  在這方面,我們老闆還算不錯,至少加班會給足錢,不像隔壁那個公司,只會喊口號,只會給員工打雞血,捨不得多出一分錢。
  據我觀察,他們距離倒閉已經不遠了,因為他們老闆已經在朋友圈裡出二手的辦公電腦了。
  這不是我發現的,我根本沒有他們老闆的微信,這來源於員工之間的口耳相傳。
  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而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
  當然,對於這句話,我沒有絕對的信心,曾經有一條狗和一隻貓讓我覺得它們也在看熱鬧,聊八卦。
  就像現在,那條總是在這棟大樓附近出沒的金毛大狗就蹲於大門內側。
  真是的,看它的毛髮打理,不像是沒有主人啊,怎麼能遛狗不牽繩呢?這種傢伙就不該養寵物,一點道德都沒有!咦,它脖子上有項圈,有繩子,繩子的另外一頭叼在它嘴裡……我一邊嘀咕,一邊想到了網上流行的那個表情包:
  它有較強的自我管理能力!
  我嘖了一聲,將目光望向了玻璃門外,只見天空異常昏暗,豆大的雨水穿透悶熱潮濕的環境,嘩啦啦砸向了地面。
  草,這麼快就下下來了!這一刻,我想問候老天爺。
  好不容易有一天能準時下班,竟然會遇到暴雨,而我還沒有帶傘!
  在辦公室的時候,我有注意到外面又暗又悶,知道暴雨快要來臨,但想的是,我還有足夠的時間跑到公車站台。
  等公車到了我租住的房屋附近,雨應該已經停了或者小了,畢竟夏天的雨,來的快,去的也快。
  忍不住向老天爺豎中指的衝動,我無奈地側過頭,看了眼蹲在門邊的那條金毛大狗,隨意地說了一句:
  「你也沒帶傘啊?」
  這句話本質上是我的自我吐槽,但下一秒,我驚了。
  那條金毛大狗白了我一眼。
  白了我一眼。
  一眼。
  我就說,這狗有點通人性了!我收回目光,咕噥了一句。
  我再次審視起外面的暴雨,考慮要不要衝到公車站台那裡。
  吸了吸鼻子,考慮到自己感冒未癒,我克制住了這個衝動。
  哎,作為大老爺們,上班只帶個手機和一把掛公車卡、門禁卡的鑰匙,不是很正常嗎?
  誰會沒事背個包,放把雨傘?
  這年頭,我連零錢都常常忘記帶。
  算了算了,回辦公室坐一會兒,刷刷網頁,等雨小了再走,實在不行,再點個外賣……我嘆了口氣,轉身走向電梯間。
  突然,我發現大樓大廳的一角多了台自動販賣機。
  「某幸咖啡的?」這讓我忽地想喝點什麼。
  想到就做,在10塊錢以下飲品上有財務自由的我自信地走了過去,瀏覽起販賣機裡面擺放的飲料:
  脈動,農夫,康師傅冰紅茶,茉莉清茶……咦……一個個看過去的時候,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東西。
  那是一個盒子,它擺在最上面那排飲料的角落裡。
  「什麼鬼?」我看向了屏幕,閱讀上面滾動播放的畫面和文字。
  很快,我就明白了那盒子是什麼。
  那是最近流行的「盲盒」!
  「這年頭連飲料都有盲盒了?智商稅啊……賭博果然刺激……」我咕噥的同時,頗為好奇地瀏覽起那飲料盲盒裡究竟會有哪些東西。
  「我去,有點意思啊。」
  與盲盒相關的竟然是新品飲料,之前市面上從未出現過的,而且瓶子特別有設計感,名稱也非常有範!
  「占卜家、學徒、歌頌者、戰士、不眠者,哈,這個我喜歡,還有,律師,刺客,獵人……」我瞄了一眼盲盒的價格,發現竟然只需要5塊錢。
  這出乎我預料的便宜,我決定嘗試一下。
  人生苦短,何妨一試?
  作為一個社畜,每天早九晚六、七、八、九、十不等,扣除工作、吃飯、睡覺、通勤的時候,屬於自己的空閒少之又少。
  這日復一日的下來,就算是機器人都會覺得生活單調重複,枯燥乏味。
  而周圍的房價更讓人抑鬱,喪失奮鬥的動力,變得頹喪,佛系。
  能在小說、動漫、視頻、遊戲這些廉價娛樂之外找到一個不花多少錢的新刺激,也算是偶爾的驚喜。
  拿出手機,我開始掃碼付款。
  與此同時,我在心裡念叨起幾個名字:
  「占卜家、不眠者、觀眾、刺客……」
  這是我希望盲盒裡出來的幾種飲料。
  只要是它們之一,我就滿足了。
  付完款,自動售賣機似乎卡住了,好半天沒有動靜。
  我懷疑它想驢我。
  「難道還要現場灌裝?」我一邊抱怨,一邊認真考慮起投訴的事情。
  就在這個時候,自動售賣機終於有了動靜,那個盲盒退了下來,匡噹一聲跌到了取貨口。
  「見證奇蹟的時候到了!」我埋下腰,推開取貨口的擋板,取出了那個包裝不算精美的盲盒。
  快速拆掉盒子之後,我看見裡面有一個多條蛇互相纏繞而成般的瓶子。
  根據我之前在屏幕上看到的畫面,我直接就認出了這代表哪款飲料。
  作為「刺客信條」的玩家,這是我非常期待的結果:
  「刺客」!

在現代(2)
  「Nice!」
  我忍不住用空著的那隻手打了個響指。
  作為一個連安慰獎都沒中過的人,能抽中想要的飲料之一,簡直太令人興奮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只花了五塊錢,要不然,來個十乘十連抽,總會命中的。
  「這個瓶子要好好收藏!」我放好手機,擰開瓶蓋,咕嚕喝了一口。
  下一秒,我腦袋突然有點發木,只覺周圍的一切變得異常模糊,整個人輕飄飄,彷彿要化成一根羽毛。
  這種古怪的感覺中,我耳朵旁邊隱約響起了一陣又一陣指甲刮過黑板般的囈語聲:
  「魔女的滋味還真不錯啊……」
  「魔女的滋味還真不錯啊……」
  「魔女的滋味還真不錯啊……」
  這帶來了某種無法言喻的痛苦,我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等到折磨結束,我已經記不起來後半段究竟遭遇了什麼,但我知道,我的臉肯定很扭曲,很猙獰。
  「草,這什麼鬼飲料!」我憤怒地轉過頭,望向那台自動售賣機。
  這一刻,我的腦袋很暈,我的眼睛發脹,有種隨時會倒下去的感覺。
  但這不妨礙我發現一個事實:
  剛才還存在的自動售賣機不見了!
  ……見鬼了……我實在難以忍受腦袋的眩暈和眼睛的脹痛,忙取下鼻樑上架著的眼鏡,準備捏一捏兩眼之間那個地方。
  可是,我剛摘掉眼鏡,一切就恢復了正常,頭不暈了,眼睛也不脹痛了。
  我的視野是那樣的清晰,比我近視前更為清晰。
  ……我掃了周圍一圈,發現每個細節都映入了我的眼睛,就連十幾公尺外,一隻靜靜停在黑色石材上的蚊子,也那樣的鮮明。
  我的近視好了?剛才暈是鏡片帶來的影響?我又環顧了一圈,莫名覺得我現在的視力可能已超出了正常人的範疇。
  我努力去回憶,漸漸想起了一些不知來自哪裡的知識:
  「我可以於短時間內改變身體部分結構,獲得羽毛般的輕盈,哪怕從高處躍下,也不會受到傷害……
  「鷹一般的視力,看破黑暗的視覺……
  「擅於躲藏在陰影裡……
  「步伐靈巧,身體矯捷,瞬間爆發力很強……
  「將全部力量集中於一擊的能力……」
  這……我一邊懷疑剛才喝下的「刺客」飲料其實是精神類藥物,讓我產生了幻覺,一邊又因近視的痊癒而覺得或許真的發生了點什麼。
  我又戴了下眼鏡,發現這確實會讓我眩暈。
  不會是真的吧……那台自動售賣機不見了……剛剛還在的……我,我得到了奇遇了?我將目光投向了大廳外面,只見昏沉的雨幕裡,行人們或帶著傘,或舉著包,匆忙地穿梭著。
  在之前,我僅能勉強看到這幕場景的輪廓,而現在,我可以確認每個行人的容貌特徵。
  當然,前提是他們沒戴口罩。
  奇遇……不會真的是奇遇吧……我偶爾也會幻想自己得到奇遇,比如中個一兩千萬的彩票,但從未想過真的會有這麼一天!
  而且,而且還是我最想要的「刺客」能力!
  就算其他都假的,光是治好了我的近視,這個奇遇就可以給滿分了!我控制住內心的激動和喜悅,認真檢查起自己的身體。
  確認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後,我閉上眼睛,低聲自語道:
  「感謝老天爺!
  「感謝自動售賣機!
  「感謝飲料盲盒!」
  得找個地方試一試信仰之躍……咦,我感冒也好了……等雨停了再說吧……我又環顧了一圈,迫不及待地想要試驗一下什麼叫靈巧的步伐、敏捷的動作和超強的爆發力。
  當然,作為一個智商正常的人,我知道這個時候需要避開別的人,免得暴露自己的奇遇,引來未知的變化。
  而這個時候,因為大雨已經下了一陣,大廈內有傘的人要嘛還在加班,要嘛已經走了,沒傘的人要嘛已經認清事實,在辦公室沒下來,要嘛又回辦公室,或英勇地衝向公車站台了,所以,大廳內除了兩個背對著我的保安,沒有別的人存在。
  可以試一試,嗯,還有條狗……呵,被狗看到有什麼?它又不懂,它還能說出去不成?我當即邁開步伐,奔向電梯間。
  我感受到了身體的變化。
  如果以機器來比喻,那以前就是一台泡了水的生鏽機器,現在則是加了潤滑的嶄新機器。
  幾步之後,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之前大廈內好幾個公司被偷,警察通過調監控,找到了罪犯。
  也就是說,大廳內有監控,我現在的一舉一動都在監控中。
  忍住,忍住……我停止了嘗試,回過頭看了眼可能存在攝像頭的地方。
  我的目光掃過了門口那條金毛大狗,它依舊幽幽地望著外面的雨幕。
  等回家再說吧……我緩慢地吐了口氣,拿著眼鏡,走入了電梯間。
  之前那起盜竊案,我聽公司的同事八卦過,好像是附近那個收破爛的年輕人做的。
  而這傢伙以前似乎還是富二代權二代,後來家道中落,只能以收破爛為生。
  不過,警察一直沒找到他。
  我乘坐電梯,回到了10樓,滿腦子都是以後怎麼做都市陰影中的刺客。
  「萬事皆虛,萬事皆允!」我低念了兩聲口號,走出了電梯。
  目光一掃,我看見電梯間靠窗的位置站著道身影。
  他有著一頭少見的銀色長髮,特徵非常鮮明。
  所以,我認得他,他是隔壁公司的副總,據說姓烏。
  當然,這可能只是對方的中文姓氏,因為他要嘛是外國人,要嘛是混血兒。
  這傢伙不出道當偶像真是可惜了,長得那麼好,連我們公司的女孩都經常去「偶遇」他,給他送花,送吃的,躺贏啊……隔壁老闆眼光真不行,有這麼一個員工,我早轉型做娛樂經紀公司了……也不知道隔壁每天在忙什麼,到今天我都不知道他們究竟是做什麼的,每個人看起來都神神叨叨的,不會真像羅珊開玩笑時說的那樣,搞傳銷的吧?我迅速收回目光,沒去打招呼,畢竟大家不熟。
  可就在這個時候,我看見那個傢伙轉身走了過來。

在現代(3)
  正常情況下,隔壁副總向我走來,我肯定不會緊張,畢竟我又不歸他管。
  而且我也不是女的,性取向非常正常,哪怕他長得再好,也和我沒半點關係,甚至有點小小的嫉妒。
  可現在,我剛喝了瓶不知來源的古怪飲料,獲得了夢寐以求的「刺客」能力,不管誰向我靠近,我難免心虛,害怕被發現隱藏的秘密。
  這時,那個留著銀色長髮的傢伙停在了我的面前,表情頗有點冷漠地開口道:
  「有打火機嗎?」
  呃……這不是請人幫忙的態度,你怎麼看人就和看物品一樣?
  還有,當代年輕人最大的愛好是熬夜,而不是抽煙,我怎麼會隨身帶打火機?
  「沒有。」我搖了下頭。
  與此同時,我在心裡感嘆了一聲:
  要是被公司那些女同事們知道隔壁美男副總竟然會抽煙,肯定會出現幻想的破滅——這位副總的長相和氣質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不沾塵埃的仙人,沒法和抽煙這種事情聯繫在一起。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假裝隨意地問了一句:
  「抽煙?」
  那位留著銀色長髮,面容秀美,神情冷漠的隔壁副總抬了下右手,展示出夾在指縫間的一截香煙。
  「大家都以為你不抽煙的。」我笑著回應道。
  作為一名社畜,不怕隔壁公司副總是正常的,但能打好關係肯定還是會盡量打好,畢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跳槽到對方手下,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嘛。
  當然,如果這位先生一直留在隔壁公司,那我不會考慮這方面的事情,我可不想進那種神神叨叨,每天喊八百遍口號的奇葩公司。
  不過嘛,他們要是敢給我開三萬以上的月薪,我今天就敢跳槽過去,職場人嘛,第一原則就是不和錢過不去,反正只要不違法不犯罪,喊喊口號怎麼了?要是喊一聲能有一百塊,我能喊到他們公司破產!
  聽到我的話語,隔壁副總似乎沉默了一下,然後才開口道:
  「這是我一個朋友教我的。」
  抽煙這種事情誰不是朋友教的,只有極少數是家長帶壞的……我剛在心裡吐槽完,隔壁副總就用不是那麼流暢的中文道:
  「他已經過世很多年了。」
  「不好意思。」我條件反射地回應道。
  等說完,我才覺得奇怪:
  告訴我這件事情做什麼?
  這位副總腦子不是太好的樣子……
  基於雙方不熟,這麼寒暄了兩句後,我也懶得多問,指了指通向公司的走廊:
  「我還有事情。」
  那位副總表情沒什麼變化地點了點頭,轉身走回電梯間的窗戶前,似乎在注視下方的雨景。
  我旋即離開電梯間,向右拐入公司,進了部門所在的大辦公室。
  「都走光了?都帶傘了?」我按開電燈,掃了一圈。
  也是,正常下班的時候,雨還沒下,我拖延了十幾分鐘才正好遇上……
  見辦公室沒人,我的心思一下活絡了。
  本來我想的是在辦公室刷刷視頻,看小姐姐們跳宅舞,以及看吃播們品嚐美食,從中尋找晚上吃什麼的靈感,但我現在,我很躁動,我想試驗「刺客」的各種能力。
  其中,最吸引我的毫無疑問是「信仰之躍」,不,「羽落術」,不,也不對,鬼知道叫什麼,總之就是短暫改變身體結構,如輕盈羽毛一樣落向地面的能力。
  這毫無疑問是「刺客」所有能力裡最超越現實的。
  當然,治好近視,獲得絕佳視力,對我來說同樣重要。
  「得試一試……」
  我將眼鏡揣入褲兜裡,衝到了大辦公室側面的窗戶處。
  這裡正對著一條小巷子,該處修建的有垃圾房,平時都沒什麼人走,更何況此時正下著大雨。
  「10樓,沒人的小巷,正是試驗信仰之躍的絕佳場合。」我推開了窗戶,將目光投向了下方。
  嘩啦啦的雨幕裡,行人無蹤,道路冷清,環境陰暗。
  而那排垃圾房從10樓望去,小的一隻手就能遮住。
  「……」
  「算了算了。」
  「第一次試驗能力還是找矮一點的地方比較好。」
  我剛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突然聽見背後傳來一道聲音:
  「你在做什麼?」
  ……我嚇了一跳,連忙轉身。
  然後,我看見了我們老闆。
  他不知什麼時候走進了開著燈的大辦公室,單手插兜地望著我這邊。
  「……黃總,我在看雨停了沒有。」我快速想到了一個理由。
  我們老總姓黃,叫濤,是個很俊很潮的中青年男人。
  同時,他是一個十八歲就喜當爹的奇男子,到今年,他女兒都開始讀大學了,他才三十六歲,依舊浪蕩於花叢中,游走於外圍、主播、演員的包圍裡。
  黃總對我的理由似乎沒什麼疑問,點了點頭道:
  「沒帶傘?」
  越活越年輕了嘛……瞄了眼老總染成栗色的頭髮,我坦然回應道:
  「沒這習慣。」
  黃總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
  「我辦公室有幾把多餘的傘,你來拿一把。」
  「您準備了這麼多?」我用尊敬的口吻問道,畢竟他給我發薪水,而且還不少。
  黃總勾勒嘴角笑了笑道:
  「之前幾位女士落下的,你知道的,她們總是喜歡隨身帶傘。」
  你把戰場開闢到辦公室了?你不是說,最害怕被女儿知道這方面的事情嗎?你女兒不是每週都會到你辦公室轉一圈嗎?我先是詫異,接著點頭道:
  「好的。」
  黃總沒有多說,轉身走向了門口。
  他這個體位讓我有些莫名的感覺,相信抓住這個機會,爆發全力一擊,絕對能成功背刺。
  這是「刺客」的本能?我剛閃過這麼一個想法,就看見黃總停住腳步,回過了腦袋。
  他不會察覺到我的惡意了吧?我的身體一下有點僵硬。
  黃總的表情似乎在思索著什麼,語速很緩慢地問道:
  「你口語怎麼樣?」
  「還過得去。」我不是很懂地回答道。
  黃總點了點頭:
  「明天上午替我去機場接一位貴賓,具體的資料,我會讓老艾發給你。」
  「好的。」我沒有也不敢拒絕。
  答應下來,我才問道:
  「黃總,貴賓是個外國人?」
  「對。」黃總給出了肯定的答覆。
  提到這個話題,我忍不住問道:
  「黃總,為什麼我們周圍那麼多外國人?公司內部也必須取個外國名字?」
  黃總身體微微後仰道:
  「什麼是國際化大都市?
  「這就是。」

  PS:上次開讚賞主要是測試,之後應該就不會開了,畢竟微信公眾號番外不保證更新時間,不保證錯別字病句不多,不保證一定有結尾,而且,主要是靠正版訂閱吃飯嘛,其他地方就盡量不讓大家出錢了,嗯,過段時間還要找機會測下微信公眾號的付費閱讀,以便掌握這個功能,但之後應該也不會怎麼用。
  最後,認真感謝之前讚賞的朋友們。

在現代(4)
  從黃總那裡借了傘後,我決定立刻離開公司,返回租住的地方,在自我感覺最安全的環境下試驗獲得的「刺客」能力。
  我住在未改造的那部分老城區,坐公車回去得接近一個小時,那裡都是些老破小的房子,與新城區的高端大氣上檔次截然不同,但勝在生活方便,而且,租金相當便宜。
  因為我今天是準點下班,來回也沒耽擱太久,還不到六點,哪怕我回到租住的小區附近再解決晚餐,也不會超過七點,符合現代人的習慣,所以,我沒考慮先在公司附近找吃的,而是砰地撐開雨傘,直奔公車站台。
  「這傘花花綠綠,還長了兔子耳朵,真不適合我這個開無雙潛行的猛男……」我抬頭看了一眼,衝出了公司大門。
  人在雨傘下,不得不低頭啊。
  此時,暴雨已下了十來分鐘,地上開始出現積水,如果是以前,我肯定會連連踩中水窪,讓鞋子和褲腿都沾染上污水和泥點,但現在,我腳步靈巧,觀察敏銳,直覺精準,落步輕柔,竟在雨中保持住了褲子和鞋襪的清潔。
  不愧是刺客……我瞄了眼已近在咫尺的公車站台,正要穿過非機動車道,忽然看見有個男子不打雨傘,不披雨衣地從面前經過。
  嘩啦啦的暴雨中,他的頭髮已濕透,一絡一絡地垂下,衣物緊貼著身體,不斷往下流淌積水。
  他的形像是如此的狼狽,他的姿態卻是那樣的悠閒,他完全沒有奔跑,雙手插在褲兜裡,散步一樣前行。
  厲害厲害……因為雨水如幕,天色昏暗,我沒看清楚對方的樣子,只能目送他通過我的面前。
  那男子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我的注視,忽然從衣兜裡拿出根香煙,叼在嘴裡,低聲自語了一句:
  「弱雞。」
  「……」我用空著的右手掏了掏耳朵。
  在說誰呢?
  算了,不和神經病一般見識。
  我今天心情好。
  我沒去理睬這個男子,上到站台,等待起目標公車。
  我運氣還不錯,一分多鐘後,35路公車抵達。
  拿出公車卡,我邊收雨傘,邊衝了上去。
  「滴」的聲音裡,我忽然有些感慨。
  要是公車卡也可以直接集成到手機NFC功能裡,那就方便了……出門只需要帶個手機,什麼門禁、地鐵、公車,都通過手機解決……要是門鎖換成指紋的,我連鑰匙都不用帶了,這才叫方便……我一邊暢想,一邊找個了位置坐下。
  ——或許是暴雨的緣故,且過了下班一段時間,原本應該擁擠的公車竟還有好幾個空位。
  可惜,換指紋鎖的前提是,得有自己的房子……我的YY被冰冷的現實擊敗了。
  在這個國際化大都市裡,以我的薪水,如果不啃老,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買得起房子。
  我忍不住認真地思考起「刺客」能力怎麼應用到賺錢上:
  「接殺手任務?不行,這是犯法的。雖然我現在是真正的,有強大能力的刺客了,但也拼不過子彈啊,而且,我也不知道去哪裡接任務……
  「入室盜竊,這也是犯法的,再說,別人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吹來的,除非能鎖定貪官什麼的……
  「腳步靈巧、身手矯捷、鷹一般的視力,這些怎麼用來賺錢?
  「去做安保?
  「可安保每個月能賺多少啊?
  「或者,去跳舞?這種身體控制力,跳舞肯定很厲害,然後再直播?可是,我這個人,五音缺了一音……」
  想著想著,我忽然有些沮喪。
  好不容易天降奇蹟,竟然不能改善我的生活,讓我賺到大錢。
  還好,還好,至少治好了我的近視,這可是幾百幾千萬都買不到的醫學奇蹟……我緩慢吐了口氣,告訴自己不能貪求太多。
  就在這個時候,我忽然感覺有些涼颼颼的。
  這不是空調的涼,而是一種刺入我皮膚般的陰冷。
  我猛地轉頭,望向旁邊,只見一個座位空在那裡,無人去坐。
  我的直覺告訴我,那裡似乎有個看不見的東西存在。
  嘶,鬼?我成為刺客後,能察覺到鬼魂了?我先是瞪大眼睛,仔細觀察,旋即收回目光,假裝自己什麼都沒發現。
  要是被鬼知道我能看見它,那就完了!
  刺客沒有對付鬼魂的能力!
  我的身體不受控制地緊繃了起來,想要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卻無能為力。
  陰冷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彷彿離我越來越近了。
  我目不斜視,腦海裡卻浮現出了一副想像出的畫面:
  一個臉色青黑的,身影模糊的人一步步靠近我,湊到我的耳邊,往我的臉上吹氣,試探我的反應。
  這樣的陰冷維持了幾十秒鐘才逐漸減弱。
  沒過多久,公車停站,前後兩扇門同時打開。
  那種讓人顫栗的陰冷隨之消失。
  那個鬼到站了?鬼也要借助公車車趕路?神奇……我鬆了口氣,對自己身體發生的變化有了更進一步的認知。
  至於為什麼我不驚訝有鬼魂存在,那是因為我都成為了「刺客」,一切皆有可能。
  公車一路開開停停,於50分鐘後抵達了安康北路。
  我租住的地方就在附近。
  因為暴雨已停,我沒再撐傘,直接下了公車,直奔車上就想好的進食地點:
  「渝州小炒」。
  這片老城區有很多做菜水準不錯且價格便宜的老店,這就是其中一個,如果不是剛才遇到下雨,門外都會擺上許多桌子。
  進入小店後,我隨意環顧了一圈。
  「咦……」我笑著走到一張桌子前,坐到了一個年輕男子的對面。
  他只點了一份魚香肉絲配白米飯,此時正一邊低頭玩手機,一邊吃飯,心無旁騖,非常專注。
  「沒去約會?」我敲了下桌子,驚嚇對面那個傢伙。
  他是我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彭登,最近也到這個國際化大都市工作,因為是我幫忙找的房子,所以我們住的很近,都在一片生活區出沒。
  「剛才那樣的天氣,怎麼約會?」彭登抬起頭,看了我一眼。
  他沒有放下手機,接著問道:
  「晚上打排位賽?」
  「沒空。」我現在一點都不想玩遊戲,只想嘗試「信仰之躍」。
  彭登仔細審視了我幾秒:
  「有女朋友了?」
  「我也想啊。」我側頭對走過來的老闆道,「一個爆炒牛肉絲,一個番茄煎蛋湯,一瓶可樂。」
  遇到好事得慶祝一下。

在現代(5)
  聽到我的回答,彭登又埋下腦袋,一邊看手機,一邊夾菜,並隨口問道:
  「都下班了能有什麼事?
  「你有事不都直接加班了?」
  好問題……我靠好雨傘,認真地思考起該怎麼找個藉口。
  別看彭登這傢伙是標準低頭黨,吃飯都不專心,注意力大半在手機上,但他其實是個很敏銳的人,擅於捕捉細節,總是能輕鬆識破我的謊言。
  當然,那些謊言絕大部分都是不走心的產物,更接近玩笑。
  總不能告訴他,我要嘗試「跳樓」吧?我想了想,屈指敲了下桌面道:
  「我們老闆讓我明天去機場接外賓。
  「而且晚上才會給我具體的資料,我到時候得認真準備,練習口語,聯繫司機,確定行程,很麻煩的。」
  「嗯嗯……」彭登刨了口飯,就著魚香肉絲吞了下去。
  然後,他笑著問道:
  「你提過的那個很風流的老闆?」
  「我沒有這麼說過。」我義正辭嚴地否定了彭登的話語。
  在他抬頭望向我的時候,我露出了笑容:
  「我說的是亂搞男女關係。
  「褒貶不能錯。」
  「切。」彭登回了我一聲,又低頭看向手機。
  沒過多久,我點的菜上來了,一份是爆炒牛肉絲,一份是番茄煎蛋湯。
  前者油水泛光,芹菜的香味和牛肉的香味完美融合,肉質非常嫩,汁水鹹而不齁,醬料之味暗藏,僅僅這麼一盤,我就能下三碗飯。
  番茄煎蛋湯屬於川菜系,先放豬油,熱炒打散並加了水和鹽的蛋漿,直至全熟。
  這樣一來,煎蛋會比較蓬鬆,本身有一定的鹹味,接著,放水,放處理過番茄,放幾片小青菜。
  最後的湯會帶著明顯的油脂香和蛋香,並混雜番茄的酸甜,小青菜的清新,喝起來既有肉湯的鮮美感,又一點也不膩。
  我剛喝了碗鮮美的煎蛋湯,老闆就端著米飯,拿著瓶冷藏過的可口可樂走了過來。
  「冰闊樂。」我聽著他用帶口音的話語說道,忍不住在心裡笑了一聲。
  考慮到等會得「跳樓」,吃太飽不太好,我最終只吃了兩碗飯,當然,我肯定不會浪費肉和蛋。
  而這個時候,彭登還有三分之一沒搞定。
  「吃飯不玩機,玩機不吃飯。」我站了起來,「語重心長」地教訓起對面那個傢伙。
  與此同時,我付了自己的錢,理直氣壯地只買了自己的單。
  我和彭登不是那種需要搶著買單的虛假朋友。
  而且,月末嘛,財政總是會比較緊張。
  「草,都不給我點瓶可樂。」彭登直到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
  「我都吃完了。」我拿起了靠在桌旁的雨傘。
  「奢侈。」彭登對我點冰可樂的行為作出了評價,「遇到好事了?賺到外快了……」
  他還沒問我,目光突然停在了我手中那把兔子耳朵的花雨傘上。
  「喲。」他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我老闆借給我的,你知道的,他有很多女朋友。」我明白彭登在想什麼。
  「沒意思。」彭登重新又將注意力放回了手機。
  出了小店,我轉入了租住的老破小區。
  這裡最高不超過六層樓,全部沒有電梯。
  路過一樓入口的時候,我眼角餘光掃到了旁邊的那些信報箱。
  「呃……」一些記憶翻滾起來,讓我不由自主走了過去,打開了屬於本單元602的信報箱。
  裡面靜靜躺著一張明信片。
  不用看,我也知道是她寄的。
  她是我和彭登的初中同學、高中同學,後來去了外地讀大學,目前也在這個城市工作。
  她家境很好,經常出門旅遊,時不時會給我們這些同城且還聯絡的朋友寄特產或明信片。
  我竟然遲疑了兩秒,才拿起那張明信片。
  背面果然是熟悉的,娟秀的字跡:
  「這是當地有名的白骨教堂……」
  我返回正面,看了一眼,對鑲嵌滿顱骨的柱子、牆壁本能就覺得恐懼。
  然後,才感受到那奇特的神聖。
  搖了下頭,我收起明信片,回到了602。
  這是一個兩室一廳一衛的老房子,至少有20年的歷史,我住在客臥,主臥是一對小情侶。
  這對小情侶人挺好的,不僅愛乾淨,還經常自己做飯,邀請我一起吃,唯一的問題在於,他們一周最少吵兩次,讓人有點煩。
  我打算等租房合約期滿,就搬去和彭登一起住。
  當然,前提是,他還沒有和女朋友同居。
  放好雨傘,來到客臥的窗前,我探頭望向外面,考慮著要不要跳下去。
  此時,雨雖然停了,但天色已經發黑,來往行人不多。
  「六樓……算了算了,去小超市那棟樓。」我覺得第一次還是穩妥點比較好。
  那裡只有三層。
  ——這個小區很老,人口又多,所以,底商也多,不管理髮,用餐,還是買菜,修理,都不用出小區大門。
  我換了身黑色的衣服作為保護色,拿上鑰匙和手機,在小區裡繞了一陣,來到了小超市旁。
  沿樓梯來到天台位置,我看了眼高度,終於覺得有一定把握了。
  ——剛才下樓梯的時候,我有試著從上一個拐角處直接跳到下一個拐角處,對「信仰之躍」多了不少信心。
  等到下方沒人經過,我深吸了口氣,爬上圍欄,擺出了預備的姿勢。
  「下雨天,路很滑,要不下次?
  「如果摔傷了,被人送到醫院,被所有人誤會自殺,那我就社會性死亡了……
  「三四樓而已,剛才那種感覺沒問題……」
  一陣亂想後,我對自己豎了下中指,然後緩緩吐了口氣。
  身體一顫之中,我躍了起來,並調整起身體結構。
  下落的速度比正常慢,風就像組成了一張毯子,無聲地托著我。
  這種慢只是相對而言,我依舊迅速落到了地面,穩穩地,沒有一絲搖晃,甚至沒有濺起地上的泥水。
  這一刻,我覺得自己像是一根鋒利的羽毛。
  真是奇妙的感覺啊。
  「十分!」我表揚了自己一句。
  這,這實在太讓人激動了!
  我成為真正的,超越凡俗的刺客了!
  我內心一片火熱,腳步飛快地衝回出租屋所在的那棟樓。
  我迫不及待地想試驗6樓的信仰之躍。
  剛才的體驗告訴我,五六樓是沒問題的,再高就得像成龍那樣,找空調外機之類的事物做中轉,幾層幾層地跳。
  一路之上,我瞪大了眼睛,想要尋找欺負女性的流氓,搶劫財物的地痞,勒索他人的壞蛋,讓他們嘗試一下刺客的厲害,可是……
  「哎,小區治安情況真好……」
  我嘆了口氣,回到了家中。
  這個時候,我手機響了兩聲。
  我拿出一看,發現是公司老艾發來的外賓資料。
  「查拉圖斯特拉……好複雜的名字。」我撇了下嘴巴,決定信仰之躍結束再看詳細情況。
  哎,哪怕是一名超凡的刺客,也得在下班時間忙碌老闆交代的事情,也得做社畜。
  要不然養不活自己!
  「刺客能做什麼呢?回頭帶個蜘蛛俠面具,做跑酷直播?」我沒急著進入臥室,又一次思考起怎麼靠刺客能力賺錢。
  就在這時,大門被人砰砰的敲響了。
  「誰啊?」我高聲問道。
  「查暫住證!」外面有人回答道。
  沒有,再見……我一邊吐槽,一邊走到門後,通過貓眼,看向外面。
  門外站著兩個穿警察制服的人,一個在前面,擋住了後面那個的臉孔。
  他髮際線有點高,眼睛偏灰色。
  不知為什麼,我突然有些悸動,莫名覺得悲傷。
  我打開了門。
  「我姓鄧,負責這片小區的警官。」那位灰眼睛的警官笑著自我介紹道。
  然後,他低頭看了眼手中的資料:
  「周明瑞是吧?」

在現代(6)
  「對。」不知道為什麼,我現在又拘謹,又有點難以言喻的悲傷,似乎被人一拳打在了鼻子上,眼睛酸酸的,快要掉下眼淚。
  拘謹我能夠理解,除了少數傢伙,絕大部分普通人面對警察時肯定都相當拘謹,我也不會例外。
  但為什麼會突然想哭呢?
  這情緒的變化和波動超乎了我的預料。
  在我的認知裡,就連非常敏感的文藝女青年都不太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這難道是「刺客」魔藥的副作用?
  這是獲得超能力必須的代價?
  我眨了下眼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然後聽見對面的鄧姓警官道:
  「你的暫住證……」
  他話未說完,另一位警官低聲提醒道:
  「隊長,現在叫居住證,你又忘記了……」
  「對對對,我又忘了。」鄧姓警官一點也不尷尬,笑了笑對我道,「你的居住證呢?」
  「沒辦。」我沒有撒謊,也不想撒謊。
  「這不行啊。」鄧姓警官搖了搖頭,「雖然現在沒居住證,我們也不會對你怎麼樣,但這還是相當重要的,在你拿到戶口前,你孩子想讀公立的幼兒園,是要看居住證的。」
  「我還沒有女朋友。」我強行又禮貌地勾了下嘴角。
  更別說孩子了。
  「對你個人來說,居住證也很重要,你知道的,我們市落戶相當困難,除了特別引進的人才或者有其他途徑的人,正常情況下,你的居住證得滿,呃,幾年來著,反正得好幾年,才有資格申請落戶,這就和你交社保一樣重要。」鄧姓警官補了幾句。
  這讓我感受到了一種長輩般的關懷,沒有槓一槓對方,點了點頭道:
  「嗯,這週就去辦。」
  鄧姓警官笑著說道:
  「你們小區對面就有派出所辦證的地方。」
  說到這裡,他看了我一眼:
  「對了,最近兩三個月,市內出現了一批以非法手段傳播的非法宗教,並且有典型的傳銷特點,他們以『全自動許願機』等更具現代化的說辭蠱惑群眾,誘導普通人走上邪路,你如果遇到一定要小心,記得向我們舉報。」
  「全自動許願機」……聽到這個名詞,我內心咯?了一下。
  這聽起來和那個「全自動售賣機」很像。
  不過,當時並沒有誰向我傳教!
  「……好的。」我沒敢猶豫,想了一秒就做出了回答。
  「感謝你的配合。」鄧姓警官沒有多說,笑著收起了手中拿著的小本本。
  他剛半轉過身,突然停住:
  「對了,忘記一件事情。」
  聽到這句話,我的視線不知為什麼就模糊了。
  「你們是合租的,對吧?另外住的是誰?」鄧姓警官嗓音醇厚地問道。 
  我閉了閉眼睛,緩和了下波動的情緒:
  「是一對情侶。
  「一個姓夏的姑娘和她的外國男友。」
  「嗯。」鄧姓警官點了下頭,「記得提醒他們也辦居住證。」
  「好。」我目送著鄧姓警官轉過了身體。
  這時,我才看清楚他背後站著的那位警察。
  他黑髮綠瞳,長得就像個明星。
  綠眼睛?混血兒,還是戴了美瞳?我在心裡咕噥了兩句。
  那位綠眼睛的警官看了我幾秒,忽然笑道:
  「那個邪教的手段比你想像的更加隱秘,更加難以防備。
  「有的時候,你不需要付出什麼代價就能從他們那裡獲得很大的好處,但相信我,將來你必然為此承受難以承受的損失。」
  我被這傢伙說的心頭一顫,想到了「刺客」魔藥,想到了「信仰之躍」。
  這是五塊錢就換來的。
  難道真是那個邪教?
  他們給我超能力,是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我明白,我會舉報的。」我努力著沒讓自己露出害怕的表情,回應了那位綠眼睛警官一句。
  送走他們,我回到逼仄的客臥,坐到床邊,正對著電腦桌,思考起今天發生的事情。
  「不太科學啊。
  「如果那個『全自動售賣機』真是那個邪教製造的,那他們根本沒必要躲躲藏藏的,每個信徒發一瓶類似『刺客』的飲料,就能統治全世界了!
  「或許,這有什麼限制?
  「但一個能讓人獲得超能力的組織,絕對不簡單,不是普通邪教可以概括的。
  「可是,他們給我超能力有什麼意義?
  「獲得一個打手?
  「我才不會去呢,他們敢找我,我就,我就敢報警!
  「金錢?
  「我家就是小城市一普普通通的家庭,雖然有一套自住房,但之前為了供我們兄妹三個讀書,老爸老媽一直沒能攢下什麼錢,直到班森和我相繼開始工作,家境才有一定的好轉……」
  我想來想去,拿起手機,點進微信,找到了我那個當公務員的哥哥周班森。
  「林,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我發出了消息。
  林是我給班森取的外號,從「森」衍生而來,取頭上無木之意。
  「我能得罪什麼人?」很快,班森做出了回覆,「我一個小小的公務員,每天微小謹慎,又不是政法口,也不坐服務窗,能得罪誰?」
  沒能我回應,他又發來了一條消息: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情?」
  「遇到一個疑似詐騙的事情,但我又沒什麼值得詐騙的。」我找了個說辭。
  班森一行一行地回覆道:
  「再窮的人都有詐騙的價值。
  「誰還沒點親朋好友?你沒錢,你能借啊,周圍借一圈,網上借一圈,各種小貸弄一圈,也是很大一筆了。
  「而且,你還有身體,腎臟、眼角膜和血不都能賣?
  「再說,現在很多女性向會所,說不定有哪個客人就喜歡你這一型的……」
  「我擦,被你說的好害怕。」我發了這句話後,趕緊又補了一句,「還好我沒接招。」
  都已經喝了「刺客」飲料,我也不想班森擔心。
  接下來,我得注意一點,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刻報警。
  閒聊了幾句,班森最後提醒道:
  「總之,不要貪小便宜,還有,莎莎開學前就會過來,記得接她。」
  「知道了。」我發了個最近流行的表情。
  那是一個戴單片眼鏡的表情。
  結束了聊天,我失去了繼續嘗試信仰之躍的衝動,坐在床邊,有些惶恐,有些擔憂。
  過了一陣,我無意識地拿起手機,看了下微信和QQ。
  其中,我加的一個QQ群多了不少消息。
  那是一個因為玩恐怖懸疑類遊戲聚集起來的群,我組建的,叫做「塔羅會」,裡面的都是網友。
  我瞄了眼,看見暱稱「星星」的群友道:
  「大家最近要小心,有個神秘的邪教出現。」

在現代(7)
  邪教?看到這個單詞,我的注意力一下就集中了起來。
  「邪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暱稱「審判」的群友問道。
  「神秘?有多神秘?」暱稱「正義」的群友跟著問道。
  一時之間,群內多條消息出現,看得我眼花。
  這個群原本是我玩一款恐怖懸疑類遊戲時組建的,邀請的都是當時遊戲裡玩得比較好的朋友,而類似的遊戲總會帶上些神秘學元素,所以,在那款遊戲逐漸失去熱度後,這個群變得更偏向神秘學討論。
  當然,任何群裡面,日常交流才是大頭,開車群除外。
  所有群友那裡,那位叫做「正義」的姑娘對神秘學最好奇,而且,從她的日常談吐來看,她的家境相當不錯,年齡也不是太大,像在校學生。
  等到群友們問完,「星星」才一行行地打字道:
  「那個邪教喜歡對普通人下手。
  「尤其是愛好神秘學那種!
  「他們會以各種方式讓你們獲得超越凡俗的力量,比如,越到夜晚越是精神。」
  「這個超能力我現在就有!」群友「魔術師」激動地回覆道。
  這同樣是位女生,我記得她說過自己在某綠色網站寫小說,收入不菲,算是個大神。
  不過,從她一言不合就開車來看,也許我理解的某綠色網站不是她說的那個某綠色網站。
  「比起白天,我更喜歡夜晚。」暱稱「月亮」的群友跟著說道。
  這這傢伙究竟想表達什麼,是自己也屬於修仙黨,還是暗示什麼?我摸了摸下巴,有點看不透「月亮」的思路。
  這傢伙一直都是這樣,說他有深度有學識吧,他時不時會發個精緻人偶的鏈接到群裡,讓大家幫他砍價,一看就是個死宅男,說他幼稚天真吧,他經常會說些高深莫測的話,而且無論中醫,還是西醫,乃至各種小眾的草藥學,他都能給出我看不懂但覺得很厲害的理論和實例。
  之前有次,他隔空診斷了另外一個群友「隱者」的少見性疾病,成功幫助對方從舊疾裡一步步走了出來,讓大家刮目相看。
  「星星」沒去理睬「月亮」,直接回覆了「魔術師」:
  「那你能每天只睡兩個小時嗎?」
  「我可以,但只能維持一周,之後就得補眠,而且整個人就跟被車碾過一樣,臉上還留著車輪印。」「魔術師」回覆道。
  「星星」繼續說道:
  「總之,那個邪教會先讓你們獲得超人般的能力,比如,每天只用睡兩小時就可以非常精神,能看見各種靈,從高樓跳下毫髮無損,操縱火焰,等等,等等。」
  「這不是好事嗎?」暱稱「正義」的群友當即回覆道。
  「太陽」、「審判」和「魔術師」跟著道:
  「這不是好事嗎?」
  「+1」
  「+1」
  我想了想,也用自己的小號「世界」道:
  「+1」
  「星星」發了個表情道:
  「所有命運給予的饋贈,早已在暗中標注好價格。」
  「這句話不是我說的——魯迅.jpg。」「魔術師」第一時間就回覆道。
  我懷疑她這是下意識的行為。
  「難道真的會有超越凡俗的力量?」「正義」反問道。
  很顯然,她之前還以為「星星」在開玩笑。
  沒等「星星」回應,「月亮」就說道: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你們想像不到的事情。
  「不是你們沒有見到,它們就不會存在。」
  「太陽」當即發消息道:
  「有的神秘學是真的?」
  「……你們不要唬弄小朋友。」叫做「倒吊人」的群友發了個表情。
  「對對對,群裡還有小學生,子不語怪力亂神和荒野飆車!」「魔術師」一本正經地附和道。
  「太陽」回應道:
  「我,我已經讀初中了!
  「我身高超過一百九了!」
  看到這個一百九,群裡所有群員都沉默了。
  過了一陣,「星星」發了個表情道:
  「總之,一旦被那個神秘的邪教蠱惑,接受了他們的饋贈,加入了他們,必然會付出很大的代價,有的人,我聽說有的人,因此瘋掉,住進了精神病院,有的以各種方式自殺,死得相當猙獰,有的還變成了……」
  他話沒打完,突然停住,頭像也從在線變成了離線。
  「有的怎麼了?」我用小號「世界」問道。
  我的大號是群主「愚者」,是一個值得信賴的成熟男人,所以,不能隨便問問題。
  「星星不會被那個邪教把頭按到鍵盤上了吧?」「魔術師」非常有想像力地提出了一個可能。
  「哈哈,怎麼會有這種事情,我現在就說神秘邪dfflfnejkd……」「審判」也是一個女生,總是和「魔術師」一唱一和。
  剛開完這個玩笑,「星星」重新上線道:
  「媽的,剛才突然停電了,只好換手機。
  「不說了,我得出門了,有些事情要忙。
  「總之,大家不要吃天上掉下的餡餅,不要被邪教蠱惑。
  「拜拜~」
  隨著「星星」下線,我突然收到了私聊的消息。
  他們分別來自「倒吊人」和「隱者」:
  「注意一下,我覺得『星星』可能是網警。」
  「『星星』可能是警察,以後在群裡說話要注意。」
  ……真有可能,知道神秘邪教的事情……我立刻回覆了兩位群友:
  「沒關係,我們又不是邪教組織。」
  每次開車的也不是我。
  最重要的是,討論國際國內形勢時,我都會及時制止,發一張圖:
  妄議朝廷可是要殺頭的.jpg
  又看了陣群聊,我退出了QQ ,又一次思考起自己該怎麼辦的問題。
  想來想去,我還是沒有辦法,總不可能把「刺客」飲料給吐出來了,也吐不出來。
  只能先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不理會任何邪教的招攬,一旦遇到,立刻報警……我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到了存款和錢包餘額上。
  一想到這個,我立刻就掙脫了煩惱的束縛,開始忙碌起工作。
  這就是社畜。
  確認了航班信息、接送司機、酒店情況和接站橫幅,我又做了一陣口語練習。
  等到事情忙完,時間已過了十點。
  我感到了飢餓。
  「下去買點零食吧……」我決定不虧待自己。
  剛走出客臥,我就聽到了隔壁的吵架聲。
  當然,主要是那位叫做夏塔絲的姑娘吼她的外國男友。
  不累嗎……我正想這麼吐槽,忽然發現吵架聲越來越低。
  呃……
  根據我的經驗,接下來將有少兒不宜的事情發生。
  我雖然不是少兒,但我是個單身狗。
  想了想,我退回房間,開了窗戶,躍上窗台,熟練地跳了下去。
  風中,我身體輕飄飄的,就連煩惱都彷彿被全部吹去。
  穩穩落地之後,我長舒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已完全掌握了「刺客」的力量。
  我住的這個小區外面,每到深夜,都會非常熱鬧,有好幾個燒烤攤子,有賣炒飯炒麵炒粉的,有做街邊小炒的,有賣滷肉、涼菜、鴨脖子的,有做小龍蝦的,讓路過者不知不覺就坐了下去,或湊到了某個攤位前,然後悲慘地胖上兩斤。
  考慮到我的小肚子,等等,我的小肚子好像不見了!
  我辛辛苦苦吃出來的小肚子不見了!
  這是「刺客」帶來的改變?我又一次感覺到了驚喜。
  這讓我在零食選項外,又多了很多選擇,可以吃頓燒烤慶祝一下了。
  算了算了,得節制,要是一個刺客170高,卻200斤重,那不是會笑掉目標的大牙?我緩慢吐了口氣,決定去24小時便利店。
  往左是全家,往右是羅森,對我這種選擇困難症非常不友好。
  聽說羅森最近出了幾款新的雪糕還不錯……我回憶了一下,拐向了右邊。
  剛進羅森的門,我眼前一亮,看到了一個出眾的美女。

在現代(8)
  作為一個國際化的大都市,街上打扮時尚的美女肯定不在少數,我哪怕沒特意關注,也經常能發現讓人眼前一亮的女性。
  可就算這樣,羅森店裡這位也是不可多得的那種,以至於我在看了一眼後,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她瀑布般的頭髮染成了褐色,耳垂掛著兩枚水晶般的飾品,一雙眼眸顧盼之間熠熠生輝,如同林中小鹿般清澈純美,楚楚可憐。
  基於禮貌和習慣性的害羞,我移開了視線,從這姑娘身邊經過,向著擺放冰箱的區域走去。
  這個過程中,我難免有回頭再看幾眼的衝動,但還是強行忍耐了下來,免得冒犯對方。
  「嗯,買哪種雪糕呢……」我盯著冰櫃的透明蓋子,陷入了沉思。
  最近比較火的有「螃蟹肥了」、「鐵鍋燉」……
  考慮到我剛「減肥」成功,需要防止反彈,以及月末財政緊張,我最終只挑了一個「螃蟹肥了」。
  然後,我去隔壁拿了瓶冷藏的怡寶,抽了袋黃瓜味的薯片。
  這三樣加起來就是今晚的夜宵了。
  如果是月初,我肯定會多買一點,存到家裡,有需要就吃,不用每次都得下樓,但現在沒必要這麼浪費。
  黃總說過:「不要讓無謂的事項占據至關重要的流動資金。」
  我沒再猶豫,拿著零食,走到了前台,排隊結賬。
  就在這個時候,我忽然聞到了淡淡的香味。
  下一秒,我側頭看見剛才那位出眾的美女從兩排貨架間過來,眸光忽閃地笑著說道:
  「我能加你微信嗎?」
  ?
  我?我略微抬了下手臂,用姿態語言表達了自己的疑惑。
  長這麼大,我還沒被姑娘要過聯繫方式!
  「是呀。」那美女輕快地點了下頭,笑容明顯地說道,「你,你的長相和氣質,都很符合我的審美,想認識你一下。」
  如果她誇我帥,或者長得好,我肯定是不信的,但說我的長相和氣質符合她的審美,那就未必不可能了。
  說不定她就喜歡我這一型呢,對吧?
  一時之間,我深刻理解「受寵若驚」這個詞。
  我下一秒鐘,我又產生了一些警惕:
  會不會是傳銷?
  或者仙人跳?
  作為法制節目愛好者,今日說法多年粉絲,我對好事有著本能的提防。
  我猶豫間,對面那位美女的眼眸蒙上了一層霧氣,看得讓人分外慚愧和自責。
  也許不是傳銷和仙人跳呢……就算是,只加個微信,後面注意點也不會有什麼事……我想了想,連忙說道:
  「好的。」
  我回過頭,將怡寶放到了前台,然後從褲兜裡拿出了手機。
  可是,當我重新望向那位姑娘的時候,她已經不見了。
  也不是說不見,我還能看到她的背影在貨架間閃了一下。
  ……說好欣賞我長相和氣質的……這麼快就變心了?我剛閃過這麼一個想法,就聽到了叮咚的聲音。
  便利店的自動門打開,一道身影走了進來。
  這是傍晚查居住證的鄧姓警官,但他已換了一身便服。
  他走到前台,拉了拉黑色薄夾克的下擺,對店員道:
  「一杯咖啡。」
  說話間,鄧警官側頭看了等在旁邊的我一眼:
  「你,你要結賬?」
  話音未落,他抬手捏了下額頭:
  「你是,你是周,周……」
  「周明瑞,鄧警官,我們傍晚剛見過。」我笑著回應道。
  這個時候,我眼角餘光瞄到剛才那位女郎離開了便利店。
  因為看到鄧警官,她才放棄搭訕我,匆忙閃開?真是搞傳銷或是弄仙人跳的?一陣遺憾和一陣疑惑中,我將手頭的東西遞給了店員,一點也不介意地說道:
  「先給鄧警官咖啡。」
  店員弄了一陣,將咖啡給了鄧警官。
  他對我善意地笑了笑,拿著杯子往外面走去。
  走了幾步,他停了下來,自嘲般笑道:
  「忘了提醒你,那個邪教會用各種手段接近目標,要小心。」
  邪教……霍然之間,我想到了一個可能:
  剛才那個美女會不會就是那個邪教的?
  她搭訕我是因為我喝了「刺客」飲料,成為了他們的目標?
  這,這樣的方式真的讓人防不勝防啊!竟然出美人計!我一陣驚恐,見鄧警官準備轉身走出便利店,忙上前幾步,對他說道:
  「剛才有個女的想加我微信。」
  「她什麼樣子?」鄧警官並未笑話我,而是很正式地問道。
  「很漂亮,比很多明星都漂亮……」我簡單描述了一下,最後總結道,「我覺得我應該沒有讓美女搭訕的魅力。」
  「不錯,很多受害人就是覺得自己魅力非常高才會被騙。」鄧警官笑了笑道,「我們會追蹤調查的,你,你總之就是盡量,盡量,像那個電視劇一樣,不要和陌生人說話,說話倒是沒關係,不要建立更多的聯繫。」
  我心中一暖,用力點頭道:
  「好的。」
  目送鄧警官離開後,我返身回前台結了賬,拿著零食,往小區門口走去。
  途中,經過那幾個燒烤攤時,濃烈的香味一陣又一陣鑽入了我的鼻端,誘惑我坐下來,點上一堆。
  目光掃視見,我看見了一群混混。
  他們坐在一個燒烤攤的簡陋塑料凳上,等待著食物烤好。
  他們的頭髮染得花花綠綠的,一看就是那種殺馬特型混混。
  如果是往常,看到這種人,我肯定會加快腳步,拉開距離,免得發生不必要的衝突。
  而現在,我反而期待他們來為難我,想讓他們好好嚐一嘗刺客的厲害。
  這時,其中一個混混看了我幾眼,猛地站了起來。
  他拿著一疊紙,小步跑向了我。
  我一下激動了,開始預想等會該擺什麼樣的架勢。
  那混混很快跑到了我面前,頂著一雙焦黃色的眉毛道:
  「你好,夢想補習班了解一下。」
  ?
  夢想補習班?
  這和我預想的發展完全不一樣!
  說話間,那混混將手中的傳單遞給了我:
  「我們夢想補習班有多種課程,即使是已經工作的,也能從課程裡學到東西,提升自己,甚至轉行。」
  我茫然地接過了傳單,下意識開口問道:
  「你是補習班老師?」
  「對,我是教外語的。」那混混笑得很是張揚,「我姓達。」
  他話音未落,那邊幾個混混就開口喊道:
  「大妮子,串好了,快來吃!」
  「草!」我眼前的混混轉頭豎了下中指,然後蹬蹬跑了回去。
  我失望地搖了搖頭,用傳單包著零食,進入小區,回到了租住的那棟樓房裡。
  因為這裡太過老舊,樓梯的路燈壞了幾個,部分樓層又黑又暗,必須拿出手機,打開電筒功能,才能看得清腳下。
  周圍很安靜,我的手機忽然閃了幾下,變得極為黯淡。
  與此同時,我感覺到有陰冷的風吹過。

在現代(9)
  陰風吹過,手機電筒光變暗的瞬間,我一下打了個激靈,渾身汗毛聳立了起來。
  老實說,成為「刺客」之後,哪怕樓道裡沒有一點燈光,我也能將周圍環境看得清清楚楚,不需要擔心腳下。
  可是,能在黑暗裡視物和我需要手機電筒光照明是完全不矛盾的。
  誰還不怕個黑呢?
  這一刻,我的心跳猛然加快,咚咚咚地彷彿在敲鼓。
  幾乎是同時,我覺得有誰在注視我,那陰森冰涼的風就是黑暗深處某個怪物的鼻息。
  想到之前公車車上的事情,我假裝沒有發現這樣的異常,低頭看向手機:
  「又壞了?」
  以前我也遇到過手機電筒光突然變黯淡的情況,但那個時候,我還用的是上個破手機,此時此刻,有「經驗」的我習慣性就將問題賴到了手機身上。
  「檢查」了下手機,讓燈光重新變亮後,我繼續前行,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拾級而上。
  陰森的風依舊在樓道裡徘徊,光芒時明時暗,讓人發自內心的恐懼。
  我邊走邊認真思考起「刺客」有什麼對付鬼魂的能力。
  答案是:
  沒有。
  既然沒有,我就不再期待自己能夠斬妖除魔,像對付小混混一樣對付可能存在的那個鬼魂。
  一步,兩步,三步,我表面鎮定地走完了那截樓梯,來到了上一層。
  這裡的樓道燈完好無損,灑下了偏黃的光芒。
  一切又恢復了正常。
  接下來,不再有陰風吹拂,不再有光芒的變化,我順利回到了六樓,停在了出租屋的門口。
  呼,這裡竟然開始鬧鬼了!我得盡快搬走!我下意識閃過了這麼一個念頭。
  我不覺得有任何羞恥,這是每個人都會產生的本能反應!
  可是,我不聲不響搬走的話,夏塔絲和她的男友肯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會繼續住在這裡,到時候,惡鬼說不定會纏上他們……還有,這棟樓這個單元就有十二家人,我不可能挨家挨戶都通知到吧?而且怎麼說?鬧鬼?誰會信?我拿著鑰匙,一時有些為難。
  抓緊時間請個有本事的道士或者和尚來捉鬼?可是,我不認識啊,今天之前,我都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超自然能力,只是幻想有……嗯,塔羅會的「星星」知道那個神秘邪教能提供各種超能力,說明他對這方面有一定的了解……他會不會認識幾個擅於捉鬼的大師?呼,先試一試,這方面要是沒辦法,搬走前就打匿名電話報警,在每家每戶門口貼一張這裡鬧鬼的傳單,不,告示……我迅速想好了對策。
  至於結果,我並不強求,畢竟沒這方面的經驗,而且,還是以保全自己為上。
  開門,進屋,回到客臥,我想了想,登錄QQ,點開了「星星」的私聊對話框。
  呃,「倒吊人」和「隱者」懷疑他是網警,我直接找他,他肯定能查到我的網址,鎖定我的身份……剛要打字的時候,我記起了另外兩位塔羅會成員的提醒。
  搗鼓了一陣,我掛了個代理,用小號「世界」對「星星」道:
  「🧐在不在?有件事情請教。」
  「……不要用這個表情,我害怕。」「星星」很快回覆道。
  「為什麼會害怕?」我好奇問道。
  「星星」道:
  「這個表情最近突然流行,非常奇怪。
  「而且,上週發生了一起滅門慘案,那一家每個人都戴著單片眼鏡,死在不同的地方,唯一的倖存者是個女孩,完全嚇瘋了,只會說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
  「我懷疑,使用了這個表情的人,會被未知的存在盯上,自行戴上單片眼鏡,自我了斷,自相殘殺。」
  「不要嚇我啊。」我不知該不該相信地回覆道。
  「哈哈,開個玩笑,這個表情單片眼鏡的位置和滅門慘案不一樣的,而且,用這個表情的人成千上萬,哪個未知的存在盯得過來?」「星星」轉而問道,「你找我什麼事情?」
  我直截了當地說道:
  「我家附近鬧鬼,你認不認識擅長捉鬼的人?」
  「我啊,我就很擅長啊。」「星星」毫不猶豫地回應了我。
  那我豈不是直接就暴露了?我趕緊發了個表情:
  「暫時就不麻煩你了,你看起來很忙。
  「有別的人可以介紹嗎?」
  「有,一位是女士,通靈師,會的是外國那套,但效果可以保證,還有一位是個外國人,教士,也擅長佈置驅鬼儀式。」「星星」回了一段。
  「都是外國那套?沒有道士和尚介紹?」我還是比較相信本土的。
  「星星」回道:
  「我就認識會外國那套的!」
  「好吧,誰比較厲害?」我本來想問誰比較便宜,但考慮到便宜未必管用,還是不敢在這方面節省。
  「星星」當即說道:
  「戴女士。
  「我把她QQ號給你,你直接加她,和她聯繫。
  「XXXXXXXX。」
  「好,謝謝。」我迅速復制了那個QQ號,黏貼到了搜索欄。
  那位戴姓女士的QQ名叫做「與屍共眠」,加她有個驗證問題:
  「你多大?」
  多大?這個問題怎麼怪怪的……要對暗號?我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只好截圖這個問題,發給了「星星」:
  「答案是什麼?」
  「星星」回道:
  「回答成年就行了。」
  「這有什麼意義?她不接待未成年客戶?」我頗為不解。
  「不是,她只是要確定聊天的尺度。」「星星」簡單說了一句,然後用一張圖形像地做出了補充,「路面暢通,隨時可以開車.jpg」
  「……」我不知該如何回應,只好按照「星星」的答案,在驗證框內填上了「成年」。
  那位戴姓女士似乎並不在線,好幾分鐘沒有通過我,我先向「星星」道了謝,然後用零食安撫起自己。
  吃飽喝足,我起身走向外面的洗手間,打算清洗自己,預備睡覺。
  而直到這個時代,戴姓女士還是沒有加我。
  開了洗手間的燈,擰開水龍頭後,我側身去拿毛巾。
  回過頭來,我突然看見洗漱鏡裡多了道人影。
  那人影模模糊糊,隱隱約約,戴著小巧軟帽,穿著黑色長裙,是個女性。
  很顯然,這不會是我的投影!
  也不會是居家時以睡衣為主的夏塔絲!
  剎那之間,我的腦海一下炸了,忙不迭地向後退開。
  「不用害怕。」鏡中的女子發出了飄渺的聲音,「有人請我來保護你。」
  「誰?」我下意識問道。
  那鏡中的身影語氣沒有起伏地回答道:
  「一個叫做夏洛克 ‧ 莫里亞蒂的偵探。」

在現代(10)
  夏洛克 ‧ 莫里亞蒂?
  聽起來是個外國人……
  莫里亞蒂……好像福爾摩斯裡面的那個教授……夏洛克,似乎是福爾摩斯的名……這個偵探用的是假名吧?很有我給遊戲角色取名的風格……也許不是外國人……
  我從鏡中幽影的回答察知到了點東西,思索著問道:
  「他又是誰?
  「為什麼要保護我?」
  這一刻,由於對方能夠交流,我的恐懼少了很多。
  我都成為了「刺客」,這個世界上有鬼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再發生些違背常理的情況,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而且,回來的公車車上,我又不是沒感覺到。
  鏡中那個戴著小巧軟帽的模糊女性身影用沒什麼起伏的嗓音回答道:
  「有人想要害你。」
  沒回答夏洛克 ‧ 莫里亞蒂究竟是誰,為什麼要保護我……這看來還是秘密啊,有什麼不能說的?我腦海內閃過了很多念頭。
  突然,我想到了一個可能,脫口而出道:
  「那個邪教要害我?
  「夏洛克 ‧ 莫里亞蒂是他們的死敵?」
  這樣一來,邏輯就理順了!
  要不然,我沒法相信誰會無緣無故派個女鬼來保護我,除非那是為人民服務型的警察。
  鏡中的女鬼沉默了兩秒,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可以這麼描述。」
  這個瞬間,我覺得她的眼神有了點微妙的變化,但我沒法解讀出其中究竟蘊含了什麼樣的情緒。
  正常情況下,一個沒有經過訓練的人,眼神確實會或多或少洩露出他內心的情緒,這能幫助我了解他們的態度。
  但是,我面前的是一隻鬼。
  更為重要的是,眼睛會說話大部分是指情緒變化比較激烈或未加掩飾的情況,鏡中的女鬼不僅身影模糊,自帶馬賽克,而且情緒都很淡,幾乎沒有痕跡。
  思考了下鏡中小姐的回答,我試探著又問道:
  「我周圍哪些人是那個邪教的?」
  穿著黑色長裙的鏡中女鬼張開了嘴巴:
  「他們……」
  她的聲音愈發飄忽,越來越弱。
  緊接著,洗漱鏡表面泛起了一層細密的雪花,就像信號受到干擾的老舊電視機。
  滋滋滋的動靜裡,那個女鬼消失了。
  這……
  發生了什麼?
  我都不怕鬼了,為什麼鬼反而不見了?
  又出了什麼意外嗎?
  我一下警惕起來,打量起四周,但一切都很正常。
  等我回頭來,鏡子也變回了原本的模樣,映照出我頗為惶恐和茫然的臉孔。
  嘩啦啦。
  水龍頭裡的水不斷往下奔湧。
  我下意識弄濕毛巾,洗了把臉。
  什麼變化都沒有。
  與此同時,我也沒感覺到哪裡出現了異常。
  嗯,不管怎麼樣,牙還是得刷的……我強迫自己變得淡定。
  反正都這樣了,還擔心什麼?
  刷完牙,擦了下嘴,我回到了客臥。
  剛一進門,我猛然又有了那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我的目光下意識投向了我放在電腦桌上的手機。
  那似乎是所有不正常的源頭。
  我本能的反應是衝過去,把這手機丟向窗外,讓它遠離我。
  但是,它很貴啊,才換沒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問題……我都是「刺客」了,還有女鬼保護我,怕什麼?我安慰了自己兩句,走過去拿起手機,印上了指紋。
  屏幕解鎖後,我首先看到了一條消息:
  「與屍共眠」通過了你的請求。
  下一秒,我的手機突地黯淡了下來,周圍的光線也彷彿被這無底洞吸引,全部投了進去,一片漆黑。
  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手機表面的微光蕩開漣漪,凸顯出了一張沒有眼睛沒有鼻子只有嘴巴的半透明臉孔。
  「你的房間裡有鬼。」
  這張臉孔嘴巴張合間,露出了長而鮮紅的舌頭,舌頭前端長著五根細細的手指,兩側則鑲嵌著一顆又一顆不規則的尖牙。
  難道你不是?我本想這麼回答,但還是控制住了自己。
  聯想到剛才看到的消息,我嗓音略微發顫地問道:
  「戴女士?」
  厲害啊!
  真的能通靈,能駕馭鬼魂!
  「嗯,我已經通過信使做了初步的限制,那個鬼今晚不會再影響到你了,不會有機會榨乾你。」那半透明的臉孔搖晃了一下道,「我明天上午親自過來處理,你把地址給我。」
  「明天上午?我還要上班。」我一陣為難。
  黃總讓我去機場接貴賓啊!
  要是鴿了他,我這份工作就不保了!
  「上班?你老闆長得很美?」戴女士通過半透明的臉孔開口道。
  「他是男的。」我指出了事實。
  「你喜歡男的?」戴女士一點也沒間隔地追問道。
  「怎麼可能?」我好笑又好氣地做出否定。
  「既然不是這樣,你都被鬼纏上了,還有心情上班?或者說,你暗戀哪位女同事?一天不見都不行。」戴女士呵了一聲。
  「……這不是沒錢嗎?不工作誰養我啊?」我總覺得我被戴女士帶偏了,兩人的對話很有邏輯問題。
  雖然我有一定的存款,但不是太多,而且還得支付除鬼的費用啊。
  當然,我有心情是上班是因為剛才那個女鬼沒表現出惡意。
  戴女士那張半透明的臉孔嘴巴張合道:
  「你家人呢?」
  「他們的經濟情況也不是太好。」我坦然回答道。
  「呃……你長相怎麼樣?」戴女士又提出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一般。」我一陣茫然。
  「身高?」
  「一百七出頭。」
  「健壯嗎?」
  「普通。」
  「多大?」
  「啊?」
  「就是你那個有多大。」
  「喂!」
  「是這樣的,我可以給你介紹一些兼職,對面都是有錢又有閒的成熟女士,她們非常看重年輕人,願意提供必要的幫助,結成友好互助型夥伴,要不要考慮一下?」那半透明臉孔喋喋不休地說道。
  「……阿姨,我不想努力了?」我大概明白了對方在說什麼。
  「懂就好。」那半透明的相當恐怖的臉孔發出了可疑的笑聲。
  「不考慮。」我毫不猶豫地做出回答。
  我有節操的!
  戴女士也沒糾纏這個問題,轉而說道:
  「那明天你什麼時候下班,約個時間。」
  「晚上9點吧。」我把可能的加班也算了進去。
  「行,把地址給我,到時候QQ聯繫。」戴女士用半透明的臉孔打了個哈欠。
  這位女士的超凡表現已超出了我的認知,所以我對她的能力不再有懷疑,當即報上了地址,然後問道:
  「這個,這個,多少錢?」
  「基礎費用2萬,之後視難度再上浮,你要是付不出來,可以考慮兼職。」戴女士相當直接。
  想了想我的存款,我一陣肉痛:
  「最高會到多少?」
  要不還是算了?
  反正那個女鬼也沒什麼惡意的樣子。
  「最高5萬。」戴女士語氣平靜地說道。
  「5萬,才5萬?」我有點詫異。
  那張半透明的臉孔發出呵的聲音:
  「超過5萬的任務,我會放棄,錢是好東西,但也得有命花才行啊。」
  「……好吧。」我看到了自己瀕臨破產的樣子。
  「對了,我給你個文件,你下載來看看,對怎麼和鬼相處有幫助。」那張半透明臉孔慢慢縮回了手機裡面。
  我隨即看見「與屍共眠」發來了一個種子。
  我點開來看,發現裡面是幾段視頻,還蠻大的,以「1」「2」「3」來命名。
  基於事情的嚴肅性,我沒有猶豫,直接開電腦,做起下載。
  下載的同時,我玩起了遊戲,打發時間。
  過了一陣,下載完畢,我點開了編號為1的視頻文件。
  也就是幾秒的工夫,我眼前浮現出了片頭:
  「倩女幽魂。」
  「……」我。
  窗戶玻璃上,穿黑色長裙,戴小巧軟帽的模糊女鬼浮現了出來,單手托住臉頰,安靜地望著電腦屏幕。

在現代(11)
  ……戴女士真是一個愛開玩笑的人……還好寬帶不按流量收錢……我控制住嘴角的變化,側頭看了窗戶一眼。
  又出現了……一個女鬼在那裡看倩女幽魂,感覺怪怪的……
  由於對方沒表現出惡意,並且點出了神秘邪教的問題,而我又沒有對抗鬼魂的能力——刺客就不是幹這種事情的,所以,我考慮了下,斟酌著問道:
  「你要繼續看嗎?」
  這部電影,我早就看過了,沒必要再重溫一遍。
  再說,我明天還得去機場接貴賓,不能熬夜。
  如果遲到,或者出了問題,肯定被扣工資,甚至被開除!
  也就是我還沒背房貸,沒提前消費,不需要還信用卡和借條白條,要不然我剛才肯定會拒絕戴女士,找價格更便宜的另外一位。
  窗戶玻璃上的女鬼轉動腦袋,看了我一眼道:
  「會影響你睡覺嗎?」
  「戴耳機就行,光無所謂。」我坦然回答道。
  那女鬼點了點頭,忽然消失在了窗戶玻璃上。
  緊接著,她的身影浮現於屏幕表面,與電影場景幾乎融為一體。
  與此同時,電腦音箱的聲音消失,屏幕光芒也變得黯淡了。
  厲害,不愧是女鬼……不知為什麼,我覺得我對鬼魂的畏懼之意越來越少了。
  想當年,我小時候,經常被鬼片嚇得不敢睡覺,但又總是忍不住偷偷看,痛並快樂著。
  我隨即起身關掉了房間的燈光,爬上床,扯過被子,蓋在了胸腹之間。
  我閉上眼睛醞釀起睡意,隱約間覺得似乎少點了什麼程序。
  隔了一分鐘,我猛地醒悟,張開嘴巴,說了一聲:
  「晚安。」
  作為社會主義的接班人,哪怕面對女鬼,也要有禮貌。
  幾秒之後,飄忽空靈的聲音迴盪在了我耳畔:
  「晚安。」
  完成這個程序後,我放心地開始睡覺,沒過多久就進入了沉眠。
  一覺醒來,我發現天色已經發亮,穿透窗簾,灑在了床上。
  習慣性賴了幾分鐘的床,我慢慢找回了清醒,一點點坐了起來。
  下意識轉過頭,我看見電腦屏幕已經熄滅,但電腦沒有關機,還閃爍著紅點。
  「……看完走了?」我逐漸找回了昨晚的記憶,就像是經歷了一場清晰的夢境。
  搖了搖頭,我拿起手機看了下時間。
  草!
  我猛地翻身起床,衝向了衛生間。
  快來不及了!
  要是搞砸,黃總非剝了我的皮不可!
  他只對美女和善!
  這一刻,什麼「刺客」,什麼邪教,什麼女鬼,什麼通靈師,都沒法再干擾我的思緒。
  人吶,最重要就是活著。
  而活著最重要的就是要有錢。
  用五分鐘搞定了一切後,我換好衣服,蹬蹬蹬出門下樓。
  在這裡,我要重點感謝一下我的兩名室友,他們總是睡得晚,起得遲,和我使用衛生間的時間段一點也不重合,不會耽擱我上班。
  彭登說過,他之前在別的城市時,合租的那個人總是早上起來洗一個小時的澡,弄得他要嘛早起,要嘛把牙刷毛巾帶到公司去。
  進入樓梯,我忽然後悔了,因為我是一名刺客,我可以直接從六樓跳下去。
  這能節約多少時間啊!
  不過,現在這個點,外面行人肯定很多,我要是敢上窗台,他們就敢報警,到時候會耽擱更多的時間。
  不想了不想了,我十幾階樓梯並做一層地往下跳著,很快就來到了一樓。
  這個過程中,我甚至有空閒打開手機,約一個去機場的車。
  今天屬於出任務,類似的費用可以報銷!
  我運氣還不錯,很快就有人接單,而且就在附近,等我衝出小區門口,沒等一分鐘,那輛白色的網約車就停在了我的面前。
  完美!
  我一邊鬆了口氣,一邊拉門上車:
  「機場。」
  「好。」司機戴著口罩,毫無沒話找話說的習慣。
  我就喜歡這樣的。
  就像我喜歡啞巴給我理髮一樣。
  又看了眼手機,肯定哪怕有一定的堵車,也來得及後,我打了個電話給專車司機,確認好他也正前往機場。
  ——這個司機不是我們公司的,來自今天那位外國貴賓所在公司的本城辦事處。
  也就是說,其實不需要我來接,查拉圖斯特拉先生也有自家員工負責,但黃總為了表示誠意,還是派了我來接待。
  確定好各個環節都沒有問題,我悠閒地玩起手機。
  刷刷刷的過程中,我看到了一個搞笑帖子:
  「為什麼曖昧對象突然不理我了?
  「昨天她非得到我家一起看電影,我還得早起上班啊,就讓她自己一個人坐在床邊看……」
  呵……我嘲笑了這傢伙一聲,瀏覽起後面的回覆。
  大概一個小時過去,車輛抵達了機場。
  還早還早……我吐了口氣,給了司機一個五星好評。
  接著,我打開飛常準,再次確認航班的到達時間。
  「……NH6567因機械故障,提前備降寧北機場……」
  我去,還能這樣?我趕緊拿起電話,打給對方辦事處司機:
  「喂,航班出了問題,備降到寧北了。」
  「我馬上給查拉圖斯特拉先生電話,確認他是立刻轉機過來,還是換高鐵,或者等明天。」對面辦事處司機相當沉穩地說道。
  「好,你在哪裡,我先過來和你碰個頭。」想到可能還得在機場等幾個小時,我就一陣頭疼。
  問清楚停車場位置,我一路下行,找到了那名司機。
  這司機是個外國人,黑髮藍眸,留著不深的絡腮鬍,長相頗有點英俊。
  「哈嘍,怎麼稱呼?」我靠近問道。
  之前老艾給的只有號碼,和中文名,現在我想禮貌地稱呼對方本國姓名。
  那司機點了點頭道:
  「查拉圖斯特拉先生已經買了一個小時後的機票,很快就能過來,麻煩你給黃總說一聲。」
  「好的。」我控制住內心的哀嚎。
  這意味著我可能得在機場待到中午。
  那司機繼續說道:
  「我叫羅薩戈。
  「是密斯特公司在這邊辦事處的工作人員。」
  「中文說得很好嘛,哪國人?」我邊舒緩心情邊隨口誇了一句。
  「法國。」羅薩戈微笑回答道。

在現代(12)
  「法國好啊。」我本想禮貌性地恭維一句,但或許平時吐槽慣了,差點脫口而出「好就好在投降。」
  「咳……」我乾咳一聲,沒再多說,免得對方不能接受中式「幽默」。
  就那麼聊了幾句,我指了指機場方向:
  「查拉圖斯特拉先生還有好幾個小時才能到,我們進去坐一坐,喝點東西吧?」
  「酒?」羅薩戈看了我一眼。
  「不,我是指咖啡,茶,可樂之類的,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啊。」我有點詫異對方的第一反應竟然是酒。
  你可是專車司機啊!
  這也太莽了一點吧?
  羅薩戈這個外國人很顯然沒能領會我的幽默,想了幾秒道:
  「抱歉,我今天起太早,有些困,想在車裡睡一會。」
  「好吧。」我暗中鬆了口氣。
  雖然我不排斥社交,甚至很願意和合作公司的人打好交道,但想到要和一個完全不熟的陌生人相處好幾個小時,也是有些不自在。
  就算對方是個大美女,這種感受也不會減弱多少。
  嗯,我是如此,對方想來也是如此,所以才會選擇在車裡睡覺。
  從停車的地方回到機場,我隨便找了個空位坐下,並沒有將喝點東西的說辭付諸實際。
  這都是要錢的!
  根據我對黃總的了解,他這個人還是挺大方的,但同樣的,作為大老闆,他不可能去關注一個小員工的報銷問題,這種小事一般財務部按流程就處理了。
  所以,如果我在機場等到中午,那午餐肯定是可以報銷的,可中間喝咖啡、喝可樂、喝茶、吃零食之類的開支只能自己承擔——這屬於不必要的項目。
  當然,要是我能拉上羅薩戈同志一起,類似的開支就能報銷了——招待客戶費!
  基於這方面的理由,我剛才邀請的時候,還是挺真心實意的,至少有一半是這樣。
  坐了會,玩了玩手機,我突然發現了一個嚴肅的問題:
  還沒吃早飯!
  今天出門實在是太匆忙了!
  聽著肚子咕嚕的聲音,感受到自身的乾渴和飢餓,我決定還是去找點什麼吃的。
  機場的東西貴啊,找找肯德基和金拱門吧,或者隨便挑個麵包什麼的?我站了起來,往大廳側面走去。
  看到第一個疑似賣特產的店後,我轉了進去,尋找性價比較高的食物。
  途徑冰櫃區域時,我手機突然響了。
  「喂,羅薩戈先生,有什麼事嗎?」我看了眼來電顯示。
  電話那頭傳來了羅薩戈的聲音:
  「寧北雷暴雨,所有航班取消。
  「查拉圖斯特拉先生可能會轉高鐵過來。」
  這傢伙會不會太倒霉了一點……我好笑又無奈地說道:
  「那我們去高鐵站等?」
  時間肯定是綽綽有餘的,因為機場下面就有一個高鐵站點。
  就算查拉圖斯特拉先生買不到這個站,從這裡到市高鐵站頂多一個半小時,還不足以覆蓋寧北到本市的時間。
  「再等一會,等那邊反饋。」羅薩戈很是沉穩地回答道。
  說話間,我看到冰櫃上方的門被推開,一隻白白胖胖的小手伸了進去,抓起了一個八喜白桃烏龍味的冰淇淋。
  順著這隻手看過去,我看到了一個一歲左右的小孩。
  不知性別的他坐在嬰兒車內,臉蛋胖乎乎的,咿咿呀呀個不停,很是可愛。
  這麼小的孩子吃冰淇淋?家長真不負責任啊!我抬頭望向推嬰兒車的大人,發現是個溫婉秀美的女士。
  我沒有阻止的想法,別人家的事關我屁事。
  只要沒有虐待孩子,我也就吐個槽而已。
  不過,給一歲左右的小孩吃冰淇淋究竟算不算虐待呢……
  總之那小孩自己倒是挺開心的。
  掛斷電話,考慮到隨時可能會趕去高鐵站,我沒有過多挑選,拿了小包裝的糕點和瓶礦泉水,拐向前台結賬。
  我剛找了個地方坐下,匆忙解決完早餐,羅薩戈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今天的高鐵票都賣完了,查拉圖斯特拉先生只能就近入住,明天再過來。」
  霉運罩頂啊……也好,直接就可以回去了,不用等到中午,或者轉去高鐵站……我「嗯」了一聲:
  「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對,明天再來。」羅薩戈隨即說道,「你到停車場來,我送你回去,反正我也要回市區。」
  「……好啊。」我笑著回應道。
  我這倒不是節省,貪便宜,畢竟回去的車費也是可以報銷的。
  但人在職場,和合作公司的人打好交道終究不會錯。
  就算沒因此多拿一份訂單,將來跳槽也能多一個方向嘛。
  唯一的問題在於,等下該怎麼相處。
  兩個不熟悉的人湊在一起,場面可能會比較尷尬。
  隨便聊聊公司業務吧,反正就一個小時左右……我寬慰了自己一句,離開機場,找到了羅薩戈和他的大奔。
  上了車,繫好安全帶,我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麼,羅薩戈就側頭看了我一眼:
  「坐好了。」
  嗯?我一時有點迷茫。
  下一秒,車輛發動,嗖地躥了出去。
  喂,喂喂喂,這還在停車場內,你開這麼快超速了啊!
  一連串轉彎後,車速放慢,通過閘口,出了停車場。
  然後,大奔繼續狂奔,在路上左搖右擺,鑽來鑽去,不僅行走在超速的邊緣,而且完全沒有剎車的跡象。
  好幾次,我以為會出車禍,但羅薩戈一個操作,車輛就靈巧地避開了危險區域。
  「這,會不會開得太快了?」我終於回過神來,吞嚥了口唾液道。
  「不用擔心,我以前是賽車手。」羅薩戈望著前方,目光發亮地說道。
  可是,也開得太猛了吧?這是城市公路,不是賽道……我頗為緊張地吐槽了兩句。
  我沒敢再說話,害怕羅薩戈羅大師分心,直接撞到護欄上,或者波及無辜。
  這個時候,我想起自己有「刺客」能力,決定一有不對,就跳車避難,或是強行控制羅薩戈,停下車輛。
  四十分鐘後,一路狂奔的小車停在了我們公司所在的大廈外面。
  「……謝謝,謝謝。」我臉色略有些發白地解下安全帶道。
  如果不是我有刺客能力,平衡相當出色,我現在肯定已經暈車,吐了一地。
  「不用,明天見。」羅薩戈滿面笑容地揮了揮手。
  ……我吐了口氣,揮別了這位賽車手。
  進了大廈,我下意識看了眼之前自動售賣機出現的地方,發現那裡空空如也。
  還好,還好……我走向樓梯間,按了往上的按鍵。
  等待的過程中,我低頭整理起衣物。
  突然,一雙穿皮靴的長腿走了過來。

在現代(13)
  我下意識抬頭,看了側面一眼。
  這一看,我頓時有些不自在了。
  這並非因為對方是個大美女,而是由於她是黃總的女兒:
  黃貝貝黃大小姐!
  這位大小姐眉毛挺直,鼻樑高挺,戴著一副蔚藍色的美瞳,配上染成栗色的微卷長髮,很有幾分異域美感。
  見她也望向了我,我本能就張開嘴巴,準備打聲招呼。
  黃小姐?
  不行,小姐這個名詞都被玩壞了……
  黃大小姐?
  這太浮誇了,就像在演沒腦子的偶像劇……
  黃女士?
  這明顯不適合一個少女啊,她會生氣的……
  黃老師?
  她還是學生……
  我腦海內念頭急速轉動中,黃貝貝黃大小姐竟對我點了下頭:
  「你好。」
  「您好。」我條件反射般做出了回應。
  「我爸在辦公室嗎?」黃大小姐嗓音輕柔地問道。
  「呃,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我剛辦完事回來,今天還沒進過公司。」我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黃大小姐微微頷首,沒有多說,因為我們等待的電梯已經到了一樓。
  電梯上行的過程中,我努力地想找點話題,免得場面尷尬,但是又不敢隨便聊些什麼。
  黃總很寶貝他這個女兒,我要是言語間得罪了對方,今天說不定就得回去吃自己了!
  「周……」這時,黃大小姐側頭看向我,遲疑著開口道,似乎在回憶我的姓名。
  「周明瑞。」我趕緊自報家門。
  雖然黃大小姐經常來公司,幫她媽媽查崗,但我相信她肯定不認識我這種小員工,能對我的姓有點印象,已經算她記憶力超群了。
  「周先生,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個忙?」黃大小姐相當有禮貌地說道。
  「沒問題,只要我能辦到!」我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只要黃大小姐滿意,升職加薪絕對不會遙遠。
  說話間,我們出了電梯,進了公司。
  「幫我翻譯一批文檔。」黃貝貝黃大小姐踏著皮靴,邊走邊說。
  「翻譯……什麼語言的?」我連忙問道。
  「草書。」黃大小姐言簡意賅地回答道。
  草書……我沒怎麼學過啊……我正要這麼回答,黃大小姐突然加快了腳步。
  我們已來到黃總的辦公室外面。
  這位大小姐根本不給黃總面子,越過外間值守的女祕書,迅捷伸手,輕輕一擰,直接就推開了裡面那扇房門。
  但願黃總沒有一大早就發情……我在心裡默默祈禱了一句,並微不可見地往旁邊邁了一步,免得捲入黃總的家庭事務。
  當然,我也不是太緊張,因為黃總身經百戰,經驗豐富,真要在辦公室做點什麼,肯定會反鎖大門。
  果不其然,辦公室內空無一人。
  「黃總在會議室開會。」那位女祕書戰戰競競地起身,對黃大小姐說道。
  「我到裡面等他。」黃大小姐點了下頭,邁步走入了裡間。
  一步之後,她回頭對我說道:
  「周先生,麻煩進來一下。」
  「好。」我跟了進去,並飛快說道,「我對草書沒什麼研究。」
  「先看看再說。」黃大小姐停在門邊道。
  等我入內,她隨手就關上了房門。
  然後,她翻動自己的挎包,從裡面拿出了一疊紙張。
  「你試試看能不能辨識,如果可以,就念給我聽。」
  「好。」我接過了那疊紙張。
  ……我只是隨意那麼一看,就感覺整個人都變得僵硬了。
  如果我沒有認錯,紙上的草書來自黃總!
  我見過好幾次他在文件上做的批示!
  這,這是黃總的日記?我去,他不會把每一段艷遇都寫進去了吧?正經人誰寫日記啊!我額頭不自覺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
  念吧,得罪黃總。
  不念吧,得罪黃大小姐。
  什麼叫坐蠟,這就叫坐蠟!
  等等,我不認識草書啊,哈哈,我不認識!雖然黃總寫什麼,我勉強可以辨識,但我真的不懂草書!我當即張開了嘴巴:
  「黃,黃小姐,我沒法……」
  我話音未落,辦公室的門忽然被推開了。
  匡噹!
  黃總衝了進來,眼睛圓睜地掃視我和黃大小姐。
  他隨即將目光從我和黃大小姐間的空隙收了回去,露出了笑容:
  「貝貝,你怎麼不給我電話,我好去下面接你。」
  「我成年了。」黃大小姐用眼角餘光瞥了我一眼,「我只是請周先生幫個忙。」
  我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悄悄將拿著文件的手背到了身後。
  「叫周叔叔!」黃總笑著強調了一句,接著側頭望向我,「你先出去吧,有什麼事再叫你。」
  「好的。」我順勢就退出辦公室,回到座位,藏好了那些紙張。
  我還沒來得及打開電腦,羅珊就湊了過來,壓著嗓音道:
  「你完了。」
  「啊?」我一臉茫然。
  「你不知道黃總是女兒控嗎?他最見不得別的男人靠近他女兒,之前幾次黃大小姐來的時候,那些主動湊上去獻殷勤的男同胞們,現在不是已經『離職』,就是調到三線城市的分公司去了。」羅珊笑呵呵地說道。
  「……不會吧,只是靠近而已,主要也是想討好黃總啊。」我聽得呲了下牙齒。
  「嘖,黃總是什麼樣的男人,你還不知道?在他眼裡,所有男人都和他一樣,如果有錢,必然花心,見一個愛,不,上一個,要是沒錢,那就勾引白富美,出任CEO,走上人生的巔峰。所以,黃大小姐在你們這些男人眼裡,就是最誘人的獵物。」羅珊半開玩笑地說道。
  「我只是,只是黃大小姐請我幫個忙。我一點也不花心的!」我覺得自己很冤枉。
  「真的不花心?」羅珊隨口問道。
  「當然。」我立刻扳起指頭給她算,「你想,要發展和維持一段感情,每天怎麼也得花兩三個小時吧?如果是兩段,那就得四五個小時,然後,每天晚上七小時睡眠,中午一個小時午睡,上班九小時,三餐吃飯加起來算一個小時,這就十八個小時了,一天也就還剩6個小時,如果花心,腳踏兩隻船,根本就沒時間玩遊戲,刷視頻,看小說了!多累啊,多無趣的人生啊!」
  「有道理……」羅珊緩慢點頭,接著笑道,「這個時候你就需要一本《XXX時間管理學》。」
  沒等我回答,她自顧自又說道:
  「可黃總怎麼做到腳踏N條船的?」
  「他不一樣啊,一個對象,他可能兩三天抽一個小時就能維持住。」我思索著回答道。
  羅珊「嗯」了一聲:
  「也是,黃總和我們不一樣,長得帥,又有錢……」
  「哎。」我和羅珊同時嘆了口氣。
  羅珊原本還要八卦點什麼,突然縮起了身體:
  「老艾來了,我先回座位了。」
  羅珊剛剛離開,黃總的大管家,集團辦公室艾總走了過來,停在了我的面前。
  他已經上了年紀,頭髮全白,容貌蒼白。
  「你把今天該報銷的都交到財務,查拉圖斯特拉先生那邊不用你接了。」老艾看著慌忙站起的我道。
  ……不會吧……直接就把我開了?我,我要N+1!我一時有點呆住。
  老艾遞給我一份文件,繼續說道:
  「你去這個項目做個對接,集團和警察部門合作的一個項目。」
  ……哦……這彎轉得太急,我竟不知該怎麼回應。
  想到明天不用坐羅薩戈的車,我莫名覺得這不算是壞事。

在現代(14)
  找到項目組,了解具體情況後,我花費了不少時間整理資料,並於下午三點離開公司,準備前往本市警察廳,拜訪對面負責的工作人員。
  出了公司所在的大廈,我拿出手機,打開網約車APP,發布了行程。
  由於不是上下班高峰期,只是幾秒的工夫,我的單子就有司機接下。
  就在附近,一分鐘到……我看了眼提示,對不需要等待太久非常滿意。
  一分鐘很快過去,可我左顧右盼,卻沒看到記憶中的車牌。
  我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了,忙又按亮手機,確認起情況。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叮鈴鈴的聲音。
  呃……我下意識抬頭,看見了一輛青桔色的自行車。
  自行車上坐著一個戴深色棒球帽,穿黑色薄外套的年輕男子。
  叮鈴鈴。
  這輛自行車停在了我的面前,那名男子隨之伸出右腳,撐至地面。
  他額頭較寬,臉龐瘦削,黑色短髮微卷,眼珠比普通人顏色更深,接近純黑。
  他最大的特點是,像COS一樣,右眼眼眶內夾了個水晶雕成般的單片眼鏡。
  這男子一手扶住龍頭,一手正了正臉上的單片眼鏡,笑著望向我道:
  「是你叫的車?」
  「……」
  是我叫的車,可我叫的是汽車,不是自行車……
  我張了張嘴巴,不知要不要回答。
  這一刻,我甚至產生了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去什麼地方的疑問。
  「去警察廳的,對吧?」那戴單片眼鏡的年輕男子完全沒在意我未做回應,含笑又追問了一句。
  ……不會吧?難道真有叫自行車的選項?而且我還勾選了?我緩慢地點了下頭。
  此時,我心裡最鮮明的想法只有兩個:
  要不要拍照拍視頻發朋友圈?
  要不要打客服電話投訴?
  這時,那戴單片眼鏡的年輕男子指了指大廈側面道:
  「你再等一分鐘,我的車就停在那裡。」
  說話間,他掏出手機,揚了一下。
  「啊?」我還是沒有搞清楚狀況。
  那年輕男子抵了下單片眼鏡的邊緣,微笑說道:
  「我剛才去旁邊巷子裡辦事,車開不進去,走路又有點遠,就刷了輛共享單車。
  「不好意思,麻煩你再等一兩分鐘。」
  對方都這麼說了,我也不是特別趕時間,遂禮貌地回應道:
  「沒事。」
  那年輕男子當即收起手機,騎上自行車,直奔大廈側面。
  很快,一輛白色的轎車從那邊開了過來,停在了我的面前
  「好了,可以上來了。」車窗隨即搖下,露出了那張戴單片眼鏡的臉。
  我正要打開車門,忽然發現一個問題:
  軟件上顯示的車是黑色的!
  呃……我剛準備繞到後面去看車牌,司機就隔著副駕的位置,對我晃了晃手機:
  「我有兩輛車。
  「今天開的這輛,綁定的是那輛。
  「你看,我手機是對的。」
  說完,他給我打了個電話。
  見顯示的號碼沒問題,而我之前同樣遇到過類似的情況,我也就放下心來,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大白天的,大城市繁華之處,有什麼好怕的?
  不過,平台的審核真成問題啊。
  等我上了車,那戴單片眼鏡的司機一邊看著前方,一邊拿起旁邊的煙盒,往後遞了遞:
  「要抽嗎?」
  「不是不能抽嗎?」我脫口而出。
  「我不介意就行了。」那臉龐瘦削的司機通過上方的後視鏡笑了笑。
  「我不抽煙。」我本能搖頭道。
  那司機單手扶著方向盤,不是太專注地觀察著道路狀況道:
  「不抽煙好啊,我也不抽,抽煙讓人面目可憎。」
  「那你怎麼有煙……」我話趕話地問道。
  車輛輕盈穿行間,那司機用空著手撫了撫右眼位置的單片眼鏡:
  「人吶,總會有些不願意見但又不得不見的朋友。」
  「也是。」我點了下頭。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想起隔壁公司的烏副總,他雖然抽煙,但絕對談不上面目可憎,不過,這也沒必要說出口,我又不是人形ETC,專職抬槓。
  「你不像是網約車司機啊?」我看了眼價格明顯不菲的香煙,環顧了內飾堪稱豪華的車輛一圈。
  「呵呵。」那司機微笑回應,「我有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你一看就不是靠開網約車為生的,像富二代。」我瞎說起理由。
  反正我是看不出來。
  「呵呵,富二代也能以開網約車為生啊,經歷一段與以往完全不同的人生,見識各種各樣各有特點的人,也是一種樂趣,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那司機笑著說道。
  這話竟然有幾分哲理……我點了點頭,隨口說道:
  「話是這麼說,可我覺得你只是偶爾接下單,平時都在忙別的事情。」
  「對,我是到你們那棟大廈調查事情的。」那司機又看了眼後視鏡,笑容讓我覺得有點奇怪。
  「調查事情……」我很是茫然。
  「一個邪教組織的事情,他們喜歡利用全自動售賣機坑害他人。」那司機側臉的嘴角一點點翹起。
  「……」
  要不是之前就知道了,我現在肯定失態!
  「你是一名私家偵探?你,你認識一個叫夏洛克 ‧ 莫里亞蒂的偵探嗎?這可能是他的外號。」我突然靈感一閃。
  那司機抬手捏了捏單片眼鏡的上下邊緣,呵呵笑道:
  「當然認識,我們是老朋友。」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老朋友這三個字用了重音。
  「你,你們,有調查出什麼嗎?」我努力讓自己表現得像個吃瓜群眾。
  那司機半回頭看了我一眼,笑容明顯地說道:
  「你猜。」
  笑得好討打啊……我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波動:
  「我猜有。」
  「那就算有吧。」司機一臉我知道很多但我就是不告訴你的表情。
  「……」我正思考說辭,他忽然挺直了腰背,專注地望向前方。
  緊接著,他又推了下右眼戴著的單片眼鏡。
  霍然之間,我腦海裡出現了無數碎片:
  重疊的道路,一段又一段的隧道,混雜的顏色,不同的招牌,飛快前行和倒退的行人、車輛……
  它們不分先後,同時爆發於我的腦海,讓我產生了嚴重暈車的感覺。
  「到了。」下一秒,司機的聲音鑽入了我的耳朵。
  我茫然下車,蹲到了路旁,感覺自己隨時可能吐出來。
  過了好一陣子,我終於緩了過來,而那輛網約車早已離開。
  回想剛才,我突地打了個寒顫。
  那個司機和之前「星星」說的可怕表情很像:
  🧐

在現代(15)
  不會吧……那司機和「星星」口中的單片眼鏡事件有關?他也被污染了,或者,他就是污染源?等等,我為什麼要用污染這個詞……這個瞬間,我覺得自己的心臟似乎停跳了兩秒。
  我忘記了頭暈,猛地檢查起隨身攜帶的物品:
  手機還在!
  鑰匙還在!
  公車卡還在!
  七塊的零錢還在!
  鞋還在,褲子還在,衣服還在,人也還在!
  呼……沒丟東西,沒出什麼狀況……我鬆了口氣,感覺剛才是自己想太多了。
  人吶,總是容易自己嚇自己。
  因為已經掏出了手機,所以我順便就看了下時間:
  三點二十五分。
  那個司機開得好快啊,比APP上預計的時間早了五六分鐘,難怪我暈車了……我對先前的情況有了新的認知。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不過,我總覺得在車上沒待到十五分鐘,感覺沒聊幾句就到了。
  因為後面暈車了,大概……我抬起腦袋,辨別方向,往非常醒目的警察廳大門走去。
  那是一個院子,深處有好幾棟樓,門口站了兩名全副武裝的警察值守。
  這個時候,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由剛才檢查隨身物品聯想到了一個問題:
  我沒帶紙質筆記本和書寫用的筆!
  當然,這不是我疏忽,而是我早習慣用手機備忘錄記事情,若是大型的,專業的場合,則直接上手提電腦,近兩年都沒用過紙質筆記本。
  呃,警察廳這種單位裡面,負責事情的領導肯定看不慣商業交流時拿個手機在那裡啪啪按動的情況,這不夠禮貌!和他們打交道的時候,還是保守一點,傳統一點,比較好,嗯,先找家文具店,買根筆,買個筆記本,再進去,呵呵,在職場上,裝模作樣也是一門學問……我當即環顧四周,尋找起目標商店。
  這個時候,我總是會讚揚自己預留一定時間的習慣,這讓我不用著急,很是淡定:
  我和警察廳負責那個項目的領導,約定的是4點拜訪,還有整整35鐘的冗餘。
  ——正常來說,打車從公司到這邊,需要20來分鐘,加上下樓、等車、進門這一系列的行為,整體時間大概在35分鐘,我3點出發,預約3點45其實已經很寬裕了,但考慮到可能存在的堵車、各種登記和檢查、無法預知的小意外,我最終還是約了4點。
  誰知道,那個戴單片眼鏡的司機開得飛快,我甚至還提前了不少。
  看了一圈,我沒發現文具店,忙又拿出手機,利用地圖APP,尋找附近的商店。
  最近那家文具店有兩公裡……打車過去?我正猶豫的時候,忽然瞄到馬路對面,街道拐角處,有家小店:
  「星夢雜貨店」。
  雜貨店……也許有文具……先去看看,沒有再打車……呵,星夢,就和明星經紀公司的感覺一樣……我迅速下定決心,加快腳步,趁著綠燈閃爍,通過了人行橫道。
  很快,我抵達了那家「星夢雜貨店」。
  這家店非常逼仄,光照也不好,裡面相當昏暗,讓人有種瞬間從下午來到夜晚的感覺。
  店鋪兩側是一百八十公分左右的貨架,擺放的物品琳瑯滿目,卻都略顯奇怪。
  收銀台在最裡面,一個穿黑裙子的女人坐在後方,背靠兩個木櫃,正對平板電腦,低頭玩著手機。
  平板電腦放著一個很是古老的連續劇,為這個昏沉黯淡的店鋪平添了幾分生氣,但很明顯,那個守店人只是聽個聲響,完全沒在意內容。
  這店鋪設計的不合理啊,老闆也不上心,我要是小偷,現在拿個幾件物品,轉身就走,她根本發現不了……我默默吐槽了兩句,走到收銀台前,屈指敲了木板三下:
  「你好,有筆記本和筆嗎?我是指紙質的筆記本。」
  那個穿黑裙子的女人抬起了腦袋,微笑回答道:
  「有的,那裡就是。」
  她的聲音很是溫柔,讓我一下就變得平靜,而她的長相也頗為不錯,哪怕環境昏暗,也無法掩蓋她秀氣的美麗。
  我沒有多瞧,順著雜貨店老闆的手指,看向了右側貨架第三層的角落。
  那裡有一個疑似筆記本的東西,可造型很是奇怪,彷彿由一頁頁黃銅組成。
  「這是筆記本?」我伸手將那個黃銅鑄就般的書冊拿了起來。
  它觸感冰冷,彷彿真是金屬製品,不過,裡面確實是紙張。
  「對。」穿黑裙子的店鋪老闆笑容平和地說道,「我這家店主打『神秘』,所有的物品都有這方面的特色。」
  差異化競爭……我腦海內閃過了這麼一個名詞。
  與此同時,我環顧起四周,看見了一支古董般的羽毛筆、一面兩側有黑色眼珠般的銀製鏡子、好幾個造型不一的骰子,如此種種,不勝枚舉。
  鏡子……我下意識用另一隻手拿起了那面鏡子。
  我想確認下自己現在的狀態,不能因為暈車,導致自身形象不佳,影響到等會的商務交流。
  那面鏡子裡,我的臉孔迅速映了出來:
  黑髮棕瞳,五官深刻,線條剛硬……
  我擦,我什麼時候這麼帥了?我簡直不敢相信鏡子裡的是自己!
  我愣了兩秒,忙放下那個黃銅製成般的筆記本,掏出手機,利用屏幕,重新審視起自己。
  這,很正常啊,還是我原本的樣子……我又側頭望向那面鏡子,結果,裡面的我依舊很英俊。
  「……這鏡子怎麼回事?」我忍不住開口問道。
  那個穿黑裙子的女人微微笑道:
  「這是一面智能鏡。」
  「啊,我懂了。」我頓時恍然大悟。
  自帶美顏、濾鏡和PS效果的智能鏡子!
  簡單來說就是,它其實是一個特殊的平板,直通抖音、美顏相機等APP。
  這麼一想,我有點索然無味,當即將那面鏡子放回了原位。
  不知為什麼,我覺得這面鏡子有點黏,用了不小力氣才收回手。
  「這筆記本多少錢,加這根羽毛筆。」我沒浪費時間,重新拿起黃銅色筆記本,開口詢問價格。
  穿黑裙子,聲音溫柔的老闆抿了抿嘴唇,輕笑道:
  「一千萬。」
  噗……我差點噴她一臉口水。
  「這兩件是古董。」老闆補充了一句。
  「……那有不是古董,比較正常的嗎?」我吸了口氣,直接問道。
  「有。」穿黑裙子的人指了指我的側後面。
  我回過身去,看到了一個黑色的,普通的筆記本。
  拿起來,翻了翻,我確定這筆記本的表面是硬紙做的,內裡的紙張屬於仿羊皮紙,其中一頁畫著個穿華麗衣物,戴燦爛頭飾的「愚者」。
  以「愚者」為網名的我怎麼會不認得「愚者」?
  「多少錢?」我隨口問道。
  「30塊。」那老闆態度不錯地回答道。
  「有點貴啊,這支筆呢?」我隨手又拿起了一支暗紅色的,造型古典的圓腹鋼筆。
  「25。你兩個都買,算你50。」穿黑裙子的老闆笑著說道。
  我猶豫了幾秒,覺得比起打車去兩公里外,50也不是不能接受——那不僅浪費時間,而且來回加起來也得十幾二十塊,算上筆記本和鋼筆的錢,總的也差不多三四十了。
  「好。」我拿出手機,完成了支付。
  離開「星夢雜貨店」,回到警察廳大門口,我於門崗處做起登記。
  這個過程中,有一輛警車開出。
  「有緊急任務?」值守門崗的那名警察問了一句。
  等待欄杆升起的車輛裡,司機不甚在意地回答道:
  「媽的,出了個偷車賊,連偷了兩輛轎車!」

在現代(16)
  連偷了兩輛轎車……這怕是團伙作案啊,一個人怎麼開得走兩輛車?我忍不住在心裡嘀咕了兩句。
  這是一個法制節目愛好者、刑偵劇粉絲、推理小說忠實讀者的自我修養。
  當然,我並沒有說出口,我相信智商正常的人都能得出類似的結論。
  等到值守門崗的警察打電話確認了我的身份,我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綽綽有餘……我舒了口氣,不快不慢地繞過院子中央的池塘,進入了正對大門的那棟樓。
  於腦海內預演了下交流的過程後,我提前三分鐘,敲響了目標辦公室的門。
  「請進。」裡面傳出一道醇厚的嗓音。
  「鄧,鄧警官……」我剛推門而入,就發現坐在辦公桌後面的那位警官是之前上門查我居住證的那位!
  我一直以為他是派出所的小民警,誰知道他在市局都有辦公室,還是單人間!
  「你是?」鄧警官抬手梳理了下自身偏高的髮際線,一臉疑惑地問道,「我們認識?」
  「你昨晚上門查過我的居住證,還提醒我神秘邪教的事情,後來,我們又在羅森碰面了,我還舉報了一個疑似邪教成員的女人。」我開始懷疑眼前是鄧警官同父同母的親兄弟,但還是詳細地說了幾句。
  鄧警官恍然大悟:
  「周,周明瑞對吧?
  「我這個人臉盲,記憶力也不是太好,當時還是晚上,看不太清楚。」
  記憶力不好和臉盲不需要你說,我都看出來了……我禮貌笑道:
  「我今天是代表因蒂斯集團來對接之前那個項目的。」
  「對,我們約的4點。」鄧警官指了指他辦公桌對面的椅子。
  我當即靠攏過去,先將剛買來的黑色筆記本放到了桌上,然後直接翻至中間部分——不能讓鄧警官發現我這是剛買的,還沒寫過的。
  鄧警官瞄了眼那個筆記本,微皺了下眉頭。
  接著,他拿起電話,撥了個內部號碼:
  「喂,因蒂斯集團的人到了,過來開會。」
  簡單交待了一句後,他放下電話,微笑對我說道:
  「這是一個國際合作項目,不是我們自己就能做決定,嗯,對方代表馬上就過來。」
  「我知道。」我上午就仔細閱讀過相關資料,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當然,就算我偷懶沒看,現在也得這麼回答,不能被合作方發現我在摸魚,不夠稱職。
  我剛坐下沒多久,就聽見了鄧警官辦公室大門打開的聲音。
  禮貌性站起,回頭望去,我看見了一個穿黑色長袍的老頭。
  他頭髮花白,眼角和嘴邊的皺紋很深,雙眼呈暗紅色,略有點渾濁。
  他胸前懸掛著一個雕刻出紅色月亮的吊墜,整體打扮彷彿教堂裡的牧師。
  一個外國教士……我含笑點了下頭,充分展現出自己的禮貌。
  不知為什麼,我總是覺得這個老頭有點眼熟,就和初次看見鄧警官一樣。
  奇怪……最近我總是莫名其妙悲傷,這是「刺客」飲料的後遺症?我無聲吸了口氣,控制住了情緒。
  這時,鄧警官開口介紹道:
  「老尼爾,國際刑警組織代表,一位神職人員。」
  「你好,尼爾先生。」我趕緊問好。
  老尼爾沒有說話,上下打量了我幾眼,呵呵笑道:
  「小伙子,你最近是不是被鬼魂困擾?」
  ……這都看得出來?我驚了,一時不知該坦然承認,還是在陌生人面前隱瞞情況。
  「不要撒謊,我的眼睛很厲害的。」老尼爾微笑指了指自己的雙眼。
  「有點……」我囁嚅著回答道。
  「哈哈。」老尼爾頓時笑了出聲,「你啊,還是太年輕,被我一詐就詐出來了,其實我不是那麼肯定,嗯,我是一名教士,擁有豐富的驅除怨魂幽影的能力,需要我提供幫助嗎?」
  ……在一位警官面前討論這些封建迷信的事情是不是不太好?我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老尼爾走到鄧警官桌旁,非常自然地就拿起了上面的咖啡罐:
  「放心,我收費一直不高,如果你還是女神的信徒,我甚至可以免費。」
  以前我不是女神的信徒,但我現在是了!這一刻,我怦然心動。
  我猶豫了兩秒,嘆了口氣道:
  「可是,我已經找好幫手了。」
  「誰?有這方面能力的人可不多,絕大部分是騙子。」老尼爾熟練地泡著咖啡,隨口問道。
  「……戴莉,你認識嗎?」我遲疑了下道。
  「戴莉……啊,那沒什麼事了。」老尼爾收起笑容,轉而問道,「你是因蒂斯集團的代表?那我們開始吧。」
  與此同時,鄧警官笑著搖了下頭,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你認識戴莉女士?」我脫口問道。
  老尼爾「哎」了一聲,指了指鄧警官:
  「他未婚妻。」
  「哦,哦……」都是熟人啊!我忍不住感嘆道。
  這讓我對戴莉女士的信心又多了幾分。
  我沒再閒聊,開始和鄧警官、老尼爾交流項目情況,蒐集對方需求。
  就這樣,一個多小時過去。
  「哈欠。」老尼爾伸了個懶腰,「總算結束了,我這把老骨頭真經不起這種會議的折騰了,精力越來越不好了。」
  說完,他站了起來,笑著對我和鄧警官道:
  「我是時候退休了。
  「我該走了,去遙遠的鄉下,種種花,喂喂雞,陪老太婆彈彈鋼琴,不用再煩惱這裡的事情了。」
  鄧警官跟著站起,邊送老尼爾到門外,邊微笑說道:
  「同去同去。」
  看著他們逐漸遠去的背影,我忽然說不出話來。

在現代(17)
  「還不到5點半,又一次正常下班!」走出警察廳大門時,我已經調整好心情,為今天不需要加班而感到高興。
  下午出門之前,我和行政溝通過了,不需要再返回公司,畢竟不知道對接交流需要多久。
  萬一鄧警官留我吃晚飯,順便唱個K,洗個腳呢,對吧?
  雖然這種事情概率比較低,就算有,也不會輪到我,但還是要做到有備無患。
  從警察廳回我租住的老小區比從公司走要近,但我還是選擇了公共交通工具,因為回家的車費是沒法報銷的。
  「地鐵3號線,再走600公尺……72路公車車,走150公尺……」我拿出手機,搜索了下路線。
  經過鄭重考慮,我選擇了坐公車。
  夏天天氣熱,能少走幾步是幾步。
  於站台等待公車的時候,我忍不住懷疑起人生:
  「我明明已經是一名真正的,厲害的,超越凡俗的刺客,為什麼還要過這樣的社畜生活?」
  可不上班又沒有錢拿。
  刺客也是要攢錢買房,吃飯穿衣的!
  哎,這種時候,就應該像遊戲一樣,給我個殺手經紀人,幫我聯絡任務,確認目標的罪惡程度,我再剃個光頭,從人群中閃出去,不,光頭太醜了,算了算了……
  到底能做什麼呢?
  拍極限運動的視頻?
  這還得學習一下,我之前從來沒關注過……
  其實可以考慮報警察崗,作為一名的刺客,我足以勝任抓小偷、詐騙犯之類的事情,不辜負這一身的能力,唯一的問題在於,我聽說警察收入不是太高。
  在編的可能會好一點吧?
  認真思考未來間,我登上了公車,一手拉著吊環,拿著筆記本,一手掏出了手機。
  我是一個有素質的人,絕對不會在公共場合外放聲音,而我又沒帶無線耳機,只能刷刷微博,逛逛綠行街等地方。
  開著開著,公車突然停了下來,司機的聲音從喇叭中傳出:
  「下車下車,出故障了,等下一輛。」
  乘客們罵罵咧咧地下了車,我混在中間,感嘆起今天運氣不佳。
  「只有一站路了,沒必要等,走回去吧。」我點開地圖APP,確認了現在的位置。
  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坐地鐵!
  直走,轉彎,過人行橫道,我跟著導航往自己住的那個老小區靠攏。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見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從路邊躥了出來,而一輛SUV正奔馳而來。
  「……」我先是呆愣,旋即想到自己已經是一名刺客,是超越普通人的高手。
  不再猶豫,我猛地跑向了那名小女孩。
  眼見快要來不及,我雙腳用力一蹬,依靠刺客將所有力量爆發於一擊的能力,唰地撲了出去。
  這個過程中,我感覺自己像是一支硬弓射出的利箭。
  只是眨眼,我就撲到了小女孩身旁,將她抱住。
  接著,我半直腰背,快速調整身體結構,讓自己變得像羽毛一樣輕盈。
  那輛SUV終於停了下來,我順勢側「飄」幾步,穩住了身體。
  其實,我已經被撞到,但因為自身彷彿失去了重量,沒有遭受到任何傷害。
  「沒事吧?」SUV的司機開門下車,慌亂問道。
  他臉上滿滿的都是汗水。
  「沒事,差一點。」我放下呆住的小女孩,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有一頭烏黑潤澤的長髮,幾乎可以去拍洗髮水廣告。
  「那就好那就好。」SUV司機估計是見我身上不髒不爛,終於鬆了口氣。
  這時,一個中年男子從路旁衝了出來。
  他看見小女孩沒事後,明顯放鬆了下來。
  他膚色古銅,五官柔和,有一雙更近褐色,略顯滄桑的眼睛。
  「謝謝,謝謝,你沒事吧?」他接過女孩,關切地詢問起我。
  「沒有,運氣不錯,剛好躲過。」我笑著回應道,心情莫名地不錯。
  我終於用上刺客的能力了。
  SUV司機見狀,指了指自己的車牌:
  「要是有問題就聯繫我啊,我還有事,先走了。」
  那名中年男子點了點頭,轉而對我說道:
  「要不去我店裡喝杯東西,壓壓驚。」
  不知為什麼,我覺得對方比較親近,想著反正是免費,也就是沒有拒絕:
  「好。」
  說話間,我撿起了黑色的筆記本。
  離開馬路,通過非機動車道,我看見了這位先生的店鋪。
  這是一家賣體驗的小書店,裡面佈置得很像咖啡館,另外一扇門能通向附近的公園,掛著一個木製的鞦韆。
  「以後不要亂跑,很危險,來,感謝叔叔。」書店老闆將小女孩拉了過來。
  「叫哥哥,不要喊老了。」我開了句玩笑。
  「謝謝哥哥。」小女孩從善如流。
  不等我回應,她慧黠地說道:
  「那我爸爸就是你長輩了!」
  我去,吃虧了……我只能無奈地笑了笑。
  書店老闆隨即問道:
  「要喝點什麼?」
  「一杯冰飲。」我這個人不太挑食。
  「好。」書店老闆指著周圍的書架道,「你也可以挑本書看。」
  「嗯。」對方調製冰飲時,我好奇地走至書架旁,看上面有什麼圖書。
  《格羅塞爾遊記》
  《秘密之書》
  《羅塞爾與他的一百個情婦》
  《邪神的自我修養》
  《如何讓信徒奉獻金錢》
  這都是些什麼書啊?我看得一愣一愣,最終選了看起來比較正常的《格羅塞爾遊記》
  我剛找了個位置坐下,書店老闆就端著一杯飲料走了過來。
  這飲料呈棕紅色,放了好幾塊冰,一口喝下去,微酸帶甜,冰冰涼涼,非常解暑。
  「不錯。」我讚揚了一句。
  老闆沒再多說,回到了收銀台。
  我隨即悠閒地靠住椅背,翻看起《格羅塞爾遊記》,時不時喝一口冰飲,感覺非常愜意。
  過了一陣,那小女孩跑到了後門邊,嚷嚷道:
  「爸爸,爸爸,我要坐鞦韆。」
  書店老闆嘆了口氣,笑著走了過去。
  我笑了笑,又喝了口飲料,忍不住感慨道:
  「這樣的下午真不錯啊……」

在現代(18)
  偷得浮生半日閒,我一直在書店待到快七點才走。
  這個過程中,我沒法拒絕老闆接二連三的請求,勉為其難地又嚐了一塊檸檬小蛋糕、一份拌肉醬的意大利麵、兩根在辣雞粉裡打過滾的烤腸。
  「都不用吃晚飯了……」我摸著肚子,決定散步回家。
  這有助於消化。
  唯一的問題在於,天氣悶熱,這麼走一段路肯定會出不少汗。
  不過,進入社會後,我一直保持著每天洗澡的習慣,今天也準備洗一波衣服,對於出汗倒不是太抗拒。
  出乎我意料的是,可能因為「刺客」飲料讓我被動減肥成功,連小肚子都沒有了,並且擅於利用陰影遮掩自己,等我回到出租的房屋時,我出汗的程度只有預想的五分之一。
  「那位通靈師戴女士九點過來,還有差不多兩個小時。」我見時間綽綽有餘,決定洗完澡後,吹著風扇,玩會遊戲。
  至於空調,這天氣也不是太熱,而且,成為刺客以後,我覺得自己對悶和熱有了很強的承受能力。
  其實,這不能說承受,而是我確實不覺得有那麼熱,那麼悶。
  進洗手間時,我看了眼鏡子,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那個女鬼是夏洛克 ‧ 莫里亞蒂偵探請來的,目的是保護我,調查那個神秘的邪教,並沒有表現出害我的意圖,我是不是該提醒她一下,我找了通靈師,讓她提前迴避,出門躲一躲。
  她沒有惡意,很友善,而且,對付神秘邪教的理由足夠有說服力……她昨晚應該感受到了那位戴女士的力量,就算我不告訴她,她應該也能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我略作思考,下定了決心。
  可是,新的問題又出現了:
  我該怎麼提醒她?
  我都不知道她在哪裡,該怎麼聯繫她!
  環顧了一圈,我沒能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屋子似乎只有我一個人。
  呃,人確實只有一個,鬼就不知道了。
  或許她就躲藏在周圍某個地方,我對著空氣說話就行了?自言自語感覺挺傻的……我回想昨晚,將目光重新投向了那面鏡子。
  看著鏡中的自己,我低聲說道:
  「我請了通靈師,九點到。」
  話音剛落,我面前的鏡子一下變得幽深,彷彿被周圍的光線都吸了進去。
  那戴小巧軟帽,穿復古長裙,臉色蒼白的女鬼隨即浮現於鏡中,輕輕點頭:
  「謝謝。」
  呼吸間,她的影像消失,鏡子恢復了正常。
  我鬆了口氣,將換洗衣服掛好,開始洗澡。
  洗著洗著,我突然愣住:
  女鬼都走了,我為什麼還要花大價錢請一名通靈師?
  那名女鬼明明沒有惡意,甚至在暗中保護我,我為什麼還要花大價錢請一名通靈師?
  這可是兩萬塊錢啊,最高能到五萬!
  這不是花冤枉錢嗎?
  一陣肉痛中,我覺得有必要想辦法退掉訂單。
  反正時間還早,那位戴莉女士只要不住在郊外,應該還沒有出發。
  但我也不能確定那女鬼沒有潛藏的惡意……猶豫之中,我擦乾自己,穿好了衣服。
  經過認真的思考,我決定用「拖」字訣,將除靈任務拖延一下。
  這個過程中,一旦發現不對,立刻就讓戴女士過來!
  哎,毀約真是讓人慚愧啊……我回到房間,拿起手機,給「與屍共眠」發了個條消息:
  「戴女士,纏著我的鬼好像走了。」
  這是實話,只不過沒說為什麼。
  「確實……」過了十幾秒,戴女士回覆道,「難道是我昨晚做的限制驚退了她?或者,是不是你太過流氓,嚇跑了人家,我不是讓你看《倩女幽魂》,學學怎麼和女鬼相處嗎?」
  我覺得《倩女幽魂》讓女鬼害羞的可能更大……我沒敢怎麼回覆,小心翼翼地說道:
  「不知道。
  「要不這樣,你今天先不過來,我再觀察幾天,如果女鬼確實沒再出現,那就算了吧,要是還有問題,我再通知你?」
  猶豫了下,我又補充道:
  「你前期做的準備,我可以給你報銷,不,我可以支付合理的費用。」
  「暫時這樣吧,我還以為能抓個女鬼玩。?」戴女士發了個表情道。
  聽到這句話,我一下鬆懈,有種賺了一大筆錢的滿足感。
  解決了這件事情,我愉快地玩起了遊戲。
  到了11點,因為今天晚飯沒有花錢,又不用支付除鬼費,我決定下樓買點好吃的犒勞自己。
  「茄子,必須有烤茄子……」我一邊嘀咕,一邊衝出了小區。
  還沒來得及選擇燒烤攤,我又看到了那群殺馬特型混混。
  其中,那個外號「大妮子」的小混混正認真地派著傳單。
  他染成焦黃色的頭髮、眉毛和介紹補習班的說辭有著極為強烈的反差感。
  這個補習班有點意思……我目光一掃間,看見右邊燒烤攤上坐著一個熟人。
  黃貝貝黃大小姐!
  這種富家千金到這種路邊攤吃燒烤?黃總知道嗎?我隨意打量起了黃大小姐的同伴。
  如果是男性,嘿嘿,那可是了不得的八卦!
  呃,一個女生,戴黑框眼鏡的女生,年紀不是太大,和黃大小姐差不多……我一陣遺憾,準備收回目光。
  就在這時,黃大小姐抬起腦袋,望了過來。
  這一刻,我們四目相接。
  她旋即站了起來,走向我這邊。
  這就有點尷尬……不過,沒什麼好尷尬的啊,我住附近,出來吃頓燒烤怎麼了?我沒逃避,等著黃大小姐和她的同伴過來。
  黃大小姐停在我的面前,「嗯」了一聲:
  「我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
  她旁邊戴黑框眼鏡的女生好奇問道:
  「爸爸,他是誰啊?」
  噗……這什麼稱呼?現在年輕人的關係真複雜……我竟不知該怎麼回應,只能勉強勾勒嘴角,用笑容表達疑問。
  「我們寢室打賭贏的人是其他人的爸爸。」黃貝貝黃大小姐簡單解釋了一句。
  她指了指旁邊的女生:
  「她家是開補習班的。
  「我想請你報一下那個夢想補習班,聽聽他們的課怎麼樣。
  「錢我來出,之後還會有辛苦費。」
  報補習班……我忍不住側頭看了眼正認真發傳單的小混混們。

在現代(19)
  「你們怎麼不自己報?」我不是太想摻和黃大小姐的事情。
  一方面,黃總既花心,又是女兒控,看到哪個男人靠近黃大小姐都會想歪,拉響警報,反應過度,我可不想因此丟掉目前來說收入稱得上不錯的工作,嗯,雖然加班一直不少,但加班的錢還是給的很足的,黃總在報酬上,一向大方。
  另一方面,上補習班多麻煩啊,有這時間,幹點啥不好?
  當然,如果只是以打探為目的,又不用花自己的錢,上補習班的時候,其實幹什麼都沒問題,只要不影響周圍的同學。
  黃大小姐黃貝貝指著旁邊戴黑框眼鏡的女生道:
  「她家和這家是競爭關係,互相都認識。不管是她,還是她家補習班的員工,直接去報名,肯定報不了。」
  「你可以啊……」我發現了一個盲點。
  黃大小姐搖了搖頭:
  「我也不行。
  「這家補習班的老闆兼主講老師認識我。」
  「不會吧?」我下意識反問了一句。
  黃大小姐看了發傳單的那群混混一眼道:
  「她是艾叔的孫女。」
  艾總?我一陣好笑:
  「這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得一家人啊。」
  不等黃大小姐和她的「女兒」說話,我「誠懇」地給出了一個建議:
  「其實何必找人去聽他們補習班的課程?
  「你們完全可以聯合啊。
  「大家拐彎抹角都能扯上關係,你入股我,我入股你,連成一體不好嗎?
  「做大做強才能與別的連鎖補習班對抗啊!」
  說完,我默默在心裡道了句歉:
  不好意思,最近上班的時候看商業報告看得比較多。
  「這方面會有考慮,不過,前提先掌握他們補習班的上課風格、教師質量,才能談得上其他。」黃大小姐同樣用一種商業口吻回答道。
  家學淵源啊……我暗自感嘆,隨口說道:
  「那你們可以隨便找個路人去啊。」
  「不值得信任,還得做背景調查。找專業公司又太貴了,成本太高。」黃大小姐將我還沒想到的問題也解釋了一下。
  她接著又說道:
  「不需要你經常去,能聽四到五節課就可以了,之後,就看你自己的興趣了。」
  四到五課,也就是一兩個週末的事情,就當加班……我猶豫了一下道:
  「我去問問。」
  黃大小姐和那位戴黑框眼鏡的女生當即回應道:
  「謝謝。」
  我隨即走向了那群小混混,停在了那個頭髮、眉毛都染成焦黃色的傢伙前。
  大妮子……這肯定不是什麼正經的外號,還是不這麼喊,免得當場打一架……雖然我已經是刺客,可以開無雙,但沒這個必要……我輕咳了兩聲道:
  「這個,補習班怎麼收費的?」
  那個眉毛焦黃的小混混欣喜地看向我道:
  「看情況,看你報什麼班,晚課、週末班、平時班,價格都不一樣。
  「還有,你主要學什麼,外語,數學,語文,歷史,還是都補?大概是什麼層次的?」
  當然週末班,我平時哪有時間,每天上完班回家都很累了,只想玩樂……再考慮到之前接待外國貴賓的事情,我回答道:
  「週末班,外語,偏口語類型,成人水準,提高為主,最好能偏商務一點。」
  「可以,沒問題。」綽號「大妮子」的小混混將手中的傳單翻了個面遞給我,「週末商務英語班,一學期8888……」
  他巴拉巴拉說了一堆。
  「我考慮一下。」我接過傳單道,「什麼時候可以報名?」
  「最近報名,現在報名還有折扣,只需要6666……地址就是傳單上那個地址,上午9點到下午5點。」「大妮子」詳細地介紹啊。
  「這樣啊……」我左右看了一眼,隨口問道,「我第一次看見晚上發傳單的,你們沒有休息時間嗎?」
  「反正都要等燒烤,順便發下傳單,而且這裡就晚上人流最大。」「大妮子」不甚在意地解釋道。
  「嗯。」我轉而問道,「你叫什麼,去報名的時候要提你的名字嗎?」
  我想確認他們發傳單拉到學生有沒有提成。
  「不用。沒必要。」「大妮子」略顯茫然地搖頭道。
  「你沒提成,就純粹發傳單?」我疑惑追問道。
  這也太敬業了吧?
  而且,作為一個混混,幹啥不比發傳單好?
  「大妮子」聽到我的話,愣了一下,露出笑容道:
  「我主職工作是補習班的老師。
  「教外語的。」
  「……」這一瞬間,我覺得這補習班有點不靠譜。
  這個時候,他們的燒烤弄好了,其他小混混結束派傳單的行為,走向了攤位。
  大妮子頓時急了:
  「Shit!
  「等等我。」
  他一邊跑向燒烤攤,一邊半轉身體,對我說道:
  「我姓達。
  「叫我達老師!」
  外語強調還挺純正嘛……我搖了搖頭,回到另外一處燒烤攤,找到了黃大小姐和她的同寢女兒。
  「我週末去看看。」我簡單說道。
  「學費多少?」那戴黑框眼鏡的女生問道。
  「說是有折扣,6666。」我沒有隱瞞。
  黃大小姐點了點頭:
  「也許還有別的小開支,我一共給你兩萬吧,剩下算辛苦費。」
  不,不要這麼多……我本想謙讓一下的,但黃大小姐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好吧。」我吐了口氣道。
  「你加我微信,我直接轉你。」黃大小姐拿出了手機。
  我正要點到「掃一掃」,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要不這樣,你轉給她,她再轉給我。」
  她指的是黃大小姐的同寢室女兒。
  「嗯?」黃大小姐有些疑惑。
  「如果被黃總發現你私下轉賬給我,會比較麻煩……」我斟酌著說道。
  到時候,不僅工作不保,說不定還會被黃總開車撞。
  「好吧。」黃大小姐側頭對那個戴黑框眼鏡的女生道,「嘉嘉,你加他,轉他兩萬。」
  那名女生明顯知道黃貝貝黃大小姐財力驚人,根本不擔心她會賴賬。
  她旋即拿出手機,加了我微信。
  黃嘉嘉……聽名字還真是一家人……我瞄了眼那女生的微信名,暗自嘀咕了兩句。
  收完錢,我指了指旁邊:
  「我去買燒烤了。」
  「一起吃吧?」黃大小姐出了邀請。
  「不,不用了。」我很膽小的。
  這時,黃嘉嘉,也就是那個戴黑框眼鏡的大學生拿出了兩包零食:
  「謝謝你幫忙,這是我家補習班的特產。」
  「這是什麼?」我看了眼那兩袋零食。
  「蘑菇乾。這不值什麼錢的,是我們一個生物老師自己做的,他家裡是做蘑菇種植的。」黃嘉嘉解釋道。
  「那好吧,謝謝。」既然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那我就心安理得收下了。
  可是,零食袋內那一根根黑乎乎的東西總讓我懷疑有毒。

在現代(20)
  「看起來很不錯。」將目光從那包蘑菇乾上收回來後,我禮貌性地客套了一句。
  接著,我告別黃貝貝和黃嘉嘉,找了家經常吃的燒烤攤。
  這個時間點還好,還沒到那些夜行生物們最活躍的時候,擺在街邊道路上的小桌子空了很多,我輕鬆就霸占了一個,扯著嗓子對老闆喊道:
  「點菜!」
  老闆專心烤串,不動如山,老闆娘拿著小本本和圓珠筆,蹭蹭蹭走了過來。
  沒有寒暄,沒有額外的對話,我直接就說道:
  「十串五花,十串排骨,五串雞皮,一份韭菜,一根茄子。」
  這家燒烤攤的牛肉串和羊肉串都不怎麼樣,所以我沒有點。
  當然,現在點的分量,已經超過了我最初的預想,但沒關係,今天不僅省下了驅鬼的幾萬塊錢,而且還從黃大小姐那裡賺了整整一萬多。
  必須好好犒勞自己!
  而作為一個正常人,點了那麼多葷之後,還是得來個素的,綠色的平衡一下——至於茄子,在我眼裡它就不是素菜,它超越了素菜和葷菜的概念,是燒烤界的獨一檔。
  哎,黃大小姐出手真大方,要不是擔心黃總反應過激,真想加她微信,請她務必多麻煩我,有什麼任務儘管交過來,當然,違法犯罪和脖子以下的事情不能接……我看著老闆娘返回烤架那邊,相當遺憾地復盤了一下剛才的事情。
  環顧四周,我發現別人都是三三兩兩的,像我這種一個人吃燒烤的也有,但都選擇了直接打包回家吃。
  「嗯,人多好啊,能吃的品種多,還可以來個三五瓶……」我琢磨了一下,覺得還是該喊個人來一起吃。
  然後,我瞬間想到了一個合適的對象。
  彭登!
  我住在附近的發小彭登!
  沒有猶豫,我拿出手機,給這傢伙發了條微信消息:
  「出來吃燒烤!」
  以我對這傢伙的了解,他肯定不會放過宰我的機會。
  可是,彭登竟然沒有回我。
  在排位賽?我隨便猜了個理由,開始想還能找誰一起。
  在這個城市,我倒不是只有彭登一個朋友,但其他都住的比較遠,讓他們夜裡11點多專門打車過來吃燒烤,好像不是太好,畢竟我也沒什麼事需要商量,提前也沒有約過。
  還是自己一個人吃吧……我站了起來,準備去附近的全家、羅森或者本地小超市買瓶喝的。
  燒烤怎麼能不配冷飲?
  之前幾年,路邊攤管得不嚴的那會,這種燒烤攤都會附帶一個可以推行的冰櫃,然後不知從哪裡接點電過來,順便賣冰啤酒和各種冷飲,既方便了顧客,自己也能額外賺了點錢。
  可惜,現在很少遇見這種情況了,除非是那種自己有個鋪面的燒烤店。
  左右看了看,我決定去最近的那家本地小超市。
  「老闆,幫我看著位置,我去買點喝的。」我叮囑了老闆娘一句,擔心等會回來沒有坐的地方。
  「好呢。」老闆娘也不擔心我逃跑,因為我的串才烤上,就算我不要了,後面也多的是人要。
  快到小超市門口時,我手機振動了一下。
  掏出一看,是彭登這傢伙終於回信息了:
  「你沒有夜生活的啊?」
  「難道你有?」我條件反射地回了一句。
  「當然有,我女朋友今天住我這裡。」彭登飛快回道。
  接著,他又發道:
  「吃夜宵對身體不好,悠著點!」
  「喊上你女朋友一起。」我特意強調了一句,「我請客!」
  「啊,好的,我們馬上過來。」彭登從來不需要找轉折詞。
  「快點,還有,喝點什麼?」我又問道。
  彭登沒立刻回我,直到我進了小超市,他才發來消息:
  「不來了不來了,我女朋友說要減肥,不吃夜宵。」
  「她看起來那麼瘦,還減什麼肥?」我想了想道,「那你自己來唄。」
  彭登發了個省略號:
  「……
  「她說那是在炫耀,是對她的嚴重挑釁。」
  切!我鄙視了這對狗男女兩秒,故意說道:
  「拿出你的男子漢氣概!」
  「……好,讓你看看我的男子漢氣概。」彭登很快就回覆道。
  喲,今兒個變天了?我一時有點愣住。
  然後,彭登發了句話過來:
  「男子漢大丈夫,說不過來就不過來!」
  「……」我竟無言以對。
  放好手機,我走到冰櫃、冰箱區,考慮喝什麼。
  坦白地講,我對酒沒什麼喜好,但不是不能喝,而是不喜歡喝,覺得味道不行。
  所以,除非有朋友要求,否則我也不會特意買酒。
  這麼多年以來,只有兩種酒比較和我的口味:
  一是米酒,二是冰酒。
  它們共同的特點是:
  甜!
  目光移動間,我看到了一個奇怪的男子。
  大半夜的,他竟然穿著襯衣、馬甲、西裝、長褲,就像是剛參加完一場商務晚宴。
  這和小超市、燒烤攤等場景一點也不搭。
  喲,眼睛是紅色的,長得還挺俊嘛……我嘖了兩句,收回了目光。
  別人愛穿什麼穿什麼,關我屁事!
  這時,那個年輕男子竟然走了過來。
  他猶豫了下問道:
  「你好,最近的醫院怎麼走?」
  「你不知道?」我頗為詫異。
  那男子遲疑著回答道:
  「我剛搬來。」
  「哦。」我指了指門口,「出門右拐,一直走到十字路口,然後再右拐,就能看見醫院了。」
  「謝謝。」那男子禮貌地點了點頭。
  我沒去目送他,繼續低頭,挑選飲料。
  經過鄭重的考慮,我買了一罐菠蘿啤。
  這種飲料分為兩個類型,一類是菠蘿味的啤酒,一類全稱是菠蘿味碳酸飲料,不含酒精,只是加了點啤酒花調味去暑。
  毫無疑問,我選的是後面那種。
  出了小超市,回到攤位上,又等待了一陣,我終於看見了自己的燒烤。
  就在我準備享用時,面前多了道身影。
  剛才那穿三件套的紅眼睛男子走了過來,禮貌問道:
  「你好,最近的醫院怎麼走?」
  「……你剛問過我。」我指出了這點。
  那男子似乎終於認出了我,臉色陡然變化,脫口而出道:
  「我又迷路了……」
  為什麼要說又?我莫名想道。

在現代(21)
  看著那眼睛鮮紅的年輕男子,我回過神後,第一個想法就是:
  白瞎了一張好臉!
  隔了兩秒,我產生了一定的擔憂:
  這傢伙不會有智力障礙或者精神問題吧?
  他屬於走失類型,明天就能看到尋人啟示的那種?
  不,他剛才對答很流利啊,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有問題……或許,只是在認路上有嚴重缺陷?Rua!這種人怎麼能讓他自己一個人出門?我猶豫了下,開口問道:
  「你,有你家人的電話號碼嗎?需要給他們打一個電話嗎?」
  那男子的臉色一下變得極為難看,給人一種想尋找地面縫隙鑽進去的感覺。
  「不用!」他斬釘截鐵地回答道,「剛才只是一個失誤,失誤,沒有集中精神,思考別的問題去了。」
  「不用解釋。」我當即回應道。
  解釋就是掩飾……我在心裡默默又補了一句。
  接著,我站了起來,轉過身體,指著道路盡頭道:
  「順著這條路,一直走到十字路口,然後,右轉,明白嗎?右轉。」
  我讓自己與對方保持著同一個朝向,並動了動右邊手臂。
  那男人悶悶開口道:
  「我又不是孩童。
  「這次我會集中精神的,肯定沒有問題!」
  我沒在意他的強調,轉而提醒了一句:
  「再遇到意外可以找警察。」
  我本來想俏皮地說一句「警察叔叔」,可對方既然已經說自己不是孩童,那還是算了。
  不過,這傢伙是活在話劇裡嗎?用詞好書面化啊!
  孩童?
  用小學生多接地氣!
  那男子沉默了兩秒,深吸了口氣道:
  「謝謝。」
  「不用謝。」我克制住了開玩笑的衝動。
  目送這傢伙沿道路遠去後,我重新坐了下來,享用起燒烤。
  不得不說,肉類燒烤一定得有脂肪才好吃,要不然就得提前醃製過,否則肯定乾巴巴,又柴又沒味道。
  在這個方面,雞皮絕對是非常能打的那種,在我心目裡,它比五花肉更好。
  不過,雞皮的食材質量難以保證,一些燒烤攤用的都是不知道冷凍過多久的那種,而我挑選的這家,基本能穩住下限。
  一口咬下塊泛著油脂,融著調料的雞皮,再配一口菠蘿味,帶點啤酒感覺的冰飲,這個夏天的傍晚簡直美妙得無法言喻。
  這菠蘿啤不錯,清爽宜人,消暑解渴……我全身心地投入了美食中,甚至沒有玩手機。
  肉、韭菜、茄子、冰飲,這麼一次次輪換下來,我面前的食物是越來越少。
  呼,舒坦……我滿足地摸了下肚皮。
  下一秒,開始後悔。
  不行,得節制了!要是胖了怎麼辦!
  以後一個月,不,一周,放縱一次。
  半爽半糾結的時候,我抬起腦袋,看見了一道身影。
  他穿著與夜生活不符合的三件套,有雙鮮紅的眼睛。
  幾乎是同時,這道身影彷彿察覺到了我的注視,側過腦袋,將目光投向了我。
  我:「……」
  他:「……」
  這TM怎麼又回來了?
  不會又迷路了吧?
  那男子立在路邊,沒有前進,也沒有後退,內心似乎陷入了激烈的爭鬥當中。
  額……我環顧四周,沒發現有巡邏警察。
  我猶豫了下,站了起來,走向了那個男子。
  ——燒烤的錢在烤串送上來的時候已經結過了,所以老闆娘沒有阻止我離開。
  「要不我帶你過去吧?」我沒有去提對方又迷路的事情。
  做人嘛,要懂得什麼時候可以開玩笑,什麼時候不可以。
  那男子臉色連連變化,隔了好幾秒才低聲說道:
  「好的。」
  「走吧。」我轉過身,在前面引路。
  「謝謝……」他從後面傳來的聲音差點被風吹散。
  沿著馬路走向十字路口的過程中,我隨意閒聊道:
  「你是哪國人啊?中文說的挺不錯的。」
  「我是,少數民族的。」那男子猶豫了下回答道。
  「哦,難怪,哪個族的?怎麼稱呼?」我恍然大悟。
  那男子走在我側面,沉默了一陣才道:
  「我姓白,叫艾林。」
  「名字還挺好聽的,就是有點女性化。」我開了句玩笑。
  坦白地講,表面的玩笑肯定匹配不了內心的吐槽,我已經在心裡給白艾林取了個女性化的外號:
  林林,或者琳琳。
  白艾林沒理睬我的玩笑,自顧自地向前走,然後向左拐。
  「等等,錯了,錯了,這邊。」我趕緊做出糾正。
  你還真是個小學生啊!
  白艾林當即回身,跟著我拐向了右邊。
  我沒去看他的臉,也沒說話,給他時間平復心情,免得惱羞成怒。
  說真的,這種認路的水平,究竟是誰給他的勇氣半夜出來找醫院的?
  直接叫個車不就行了?
  或者讓家長陪啊!
  右拐之後也就五六十公尺,醫院出現在了我們面前。
  「這家醫院不大,這裡是住院樓,你再往前,就能看到急診部、門診樓了,需要我帶你過去嗎?」
  「不用,我就是到住院部。」白艾林明顯鬆了口氣,「謝謝。」
  說話間,他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把式樣古樸的黃銅色鑰匙。
  奇怪……這年頭還有人用這種鑰匙?其實,這只是外表的偽裝,本質是智能鑰匙?我沒去深究,揮了揮手道:
  「再見。」
  回走了幾公尺,我不是太放心地回了下頭,卻發現白艾林不見了。
  這條路上已見不到他的人影,就彷佛人間蒸發了一樣!
  醫院的側門也沒開啊!
  不會掉下水道了吧?我眺望了一陣,發現井蓋都好好的。
  可能他用那把鑰匙,自己開了門,進了裡面……呵呵,守側門的老大爺睡著了吧?我搖了下頭,不再去想這件事情。
  一路回到家裡,因為吃了燒烤,我有些口渴,於是從房間裡拿出杯子,打開冰箱,將裡面冷藏了一天的涼白開倒入進去。
  這是我夏天時的習慣,早上出門前,燒一壺水,灌入大的那種容器,放進冰箱冷藏室裡,等下班後就可以喝了。
  吨吨吨……我連喝了兩大杯,終於感覺到了舒坦。
  又倒了一杯,我慢悠悠踱回了臥室,坐到了電腦桌前。
  目光掃動間,我忽然察覺到了一點不對:
  「咦……」
  我下午買的那個黑色筆記本翻開了。
  我記得我出門吃燒烤前,它明明是合攏的,而且,我沒有開窗,怕有蚊子!

在現代(22)
  沒有開窗的情況下,筆記本翻開了?
  這是有人進過我房間?
  或者說,鬧鬼呢?
  額,我身邊就跟著一個鬼,鬧鬼好像也很正常……
  那一秒鐘,我腦海內閃過了數不清的想法。
  而與此同時,我看到筆記本翻開的那一頁上畫著一個怪物。
  那怪物有著人類的形態,但卻是由一條又一條細小蠕動的蟲構成。
  這說起來很詭異,很恐怖,可實際上呈現出來的感覺卻並非如此,因為這幅畫很簡陋,很粗糙,就像是一個幼兒園小朋友在那裡胡亂塗鴉。
  不會吧?有熊孩子進了我房間?隔壁那對的親戚?我一邊思索,一邊拿起筆記本,快速翻看起來,尋找別的痕跡。
  只是翻了兩頁,我就看到了一段又一段的文字:
  「我畫畫水平真的不行。」
  「主要的問題不在於我,我曾經被稱為藝術大師。」
  「戰爭就是藝術!戰爭就是美學!」
  「我就像是做了以前經常做的那個夢,夢裡面充滿這種奇怪的語言。」
  「我這個腐爛的傢伙!」
  「我們果然是女人!」
  「……」
  這一段段話語倒也不是那麼難以閱讀,但那人稱顯得很是混亂,看得我一陣頭疼,本能就停止下來,合攏了筆記本。
  這有問題!
  這就跟黑魔法的咒語一樣!
  我這兩天也算是經歷了不少事情,勉強平復下心情,將目光投向了窗戶。
  窗戶的玻璃上,那個就像在做COS的金髮女鬼隨即浮現了出來。
  「你知道是誰做的嗎?」我壓著嗓音問道。
  「一個惡靈做的。」女鬼嗓音飄忽地回答道。
  惡靈,聽起來比冤魂惡鬼高端啊……作為一個玩過不少外國遊戲,看過一些國外電視劇的現代青年,我覺得這稱呼上似乎有些門道。
  「額,惡靈是不是更厲害?」我斟酌著問道。
  女鬼輕輕點頭,表示肯定。
  「這會不會比較麻煩?」我又有了請戴女士驅鬼的想法,但又擔心她搞不定惡靈這個層次的鬼物。
  「我也是惡靈。」那女鬼簡潔說道。
  「……好吧。」我一時竟不知該怎麼回應。
  「他,我是說那個惡靈在我筆記本上亂寫亂畫有什麼目的?」隔了幾秒我才記起詢問的主要目的。
  那女鬼搖了搖頭:
  「不知道。」
  「……」我張了張嘴,改了話題,「怎麼稱呼?」
  不能總一直女鬼女鬼的叫,這不禮帽,不,禮貌。
  「莎倫。」那女鬼說完,身影逐漸變淡,消失在了玻璃窗上。
  見她很是平靜,一點不慌,我也就放下心來,自我調侃了一句:
  「事情很大,慌也沒用,專心睡覺!」
  接下來,我洗漱,上床,一夜無事。
  第二天早上,我很往常一樣,準時醒來,賴床十分鐘,磨磨蹭蹭出門,於前往公車站的途中買了份萬物皆可捲的捲餅。
  就這麼拿著捲餅,我乘坐公車,抵達了公司,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然後從飲水機裡接了杯水,認認真真地吃起早餐。
  哎,如果不是昨晚放縱了自己,我本來該配一杯甜豆漿的。
  想到甜豆漿,我聯想到了常買的那家店出的新品種:
  鹹豆漿!
  這似乎是少數幾個地方的獨特吃法,豆漿裡加醬油!
  不知道會是什麼味道……我認真享用完早餐,開始準備工作。
  就在這時,差點遲到的羅珊衝了進來,手裡提著一大袋東西。
  「來來來,請你們喝飲料。」她對著這個辦公室的其他人說道。
  她是個人緣不錯的姑娘,包括我在內,大部分人都站了起來,圍了上去。
  「什麼飲料啊?」我隨意問道。
  羅珊邊放下坤包,邊將手裡的袋子遞向大家:
  「哎呀,我為了抽到自己想要的,買了好多瓶。
  「都是不同口味的。
  「哎,是個人就有賭性!
  「來,抽抽看,看能抽到什麼?」
  她在說什麼啊……我在心裡對羅珊的語言表達能力產生了一定的懷疑。
  不過,最後一句話我還是聽懂了,忙將手伸入袋子,拿出了一瓶飲料。
  不知道會是什麼口味的?我閃過這麼一個想法,就看見了熟悉的瓶身設計。
  那是由一條條蛇狀紋路扭成的瓶子!
  這和我之前喝的「刺客」飲料很像,只是顏色有點不一樣!
  之前是現在黑,現在是藍!
  「……」我忙將瓶子轉了個身,看見了正面的名稱:
  「教唆者」
  「你不喝嗎?不喜歡這個?要不喝剩下這瓶?」羅珊見我在發呆,疑惑地指了指袋子裡剩下的最後那瓶飲料。
  那飲料的瓶子就像是一團拉長的火焰,很是酷炫。
  「不,我只是在想,在想……」我下意識拒絕,尋找起理由。
  一個個想法劃過,我脫口而出道:
  「我在想要不要配點零食!」
  說話間,我從兜裡拿出了黃總那沒有血緣關係的外孫女黃嘉嘉送我的零食:
  那一小包蘑菇乾。

在現代(23)
  「這蘑菇乾看起來不是,不是太好吃。」羅珊認真看了我手中的蘑菇乾幾秒,略顯猶豫地回答道。
  很顯然,她是沒好意思說這蘑菇乾黑乎乎的,讓人警惕,難以產生食慾,畢竟這也是我的一番好意。
  嘿嘿……我趁此機會,岔開了話題:
  「你那瓶飲料叫什麼?」
  羅珊當即轉身,拿起了放在桌上的那瓶飲料,笑著說道:
  「它!很有設計感對不對?」
  那瓶飲料主打流線型設計,附加了腳印元素,名稱是:
  「記者。」
  這和我的不像一類……我禮貌性地恭維道:
  「看起來不錯。」
  羅珊扭動早就已經擰開的蓋子,似乎準備喝上一口。
  我本能想要阻止,可張開嘴巴之後,卻不知道該用什麼理由。
  而且,那瓶「記者」飲料已經少了三分之一,這說明羅珊早就喝過了,現在再阻止沒有任何意義。
  咕嚕……羅珊放低瓶身,擰上蓋子道:
  「味道還可以,你快嚐嚐。」
  「好好好。」我敷衍道。
  羅珊沒再催促,轉而指著塑料袋裡剩下的那瓶飲料:
  「你也可以換這瓶。」
  「不用了不用了。」我毫不猶豫地回應道。
  反正我就沒打算喝,換不換都一樣。
  斟酌了兩秒,我看著羅珊,試探著問道:
  「你喝了之後,有什麼感受?特別的感受?」
  「特別的感受?你以為這是毒品啊?額,就甜度適中,相當清爽,冷藏之後肯定風味更佳。」羅珊沒好氣地說道。
  她看起來沒有撒謊……這說明她應該沒有從「記者」飲料裡獲得超凡力量……我下意識環顧四周,發現這個辦公室的同事們都已經或多或少地喝了點羅珊提來的飲料,但沒誰表現出異常。
  他們就連精神上的恍惚,表情上的迷茫,都未有出現。
  難道只有我上次抽中的那瓶「刺客」飲料具備特殊的效果?這不知算運氣很好還是不好……我很快控制住自己的疑惑,揚了揚手中的「教唆者」飲料:
  「我去忙了。」
  「去吧去吧。」羅珊隨意地擺了擺手。
  回到位置,坐了下來,我看著面前的「教唆者」飲料,陷入了沉思。
  隔了十幾二十秒的樣子,我拿過喝水的大型杯子——這是為愉快地吨吨吨而準備的物品,擰開「教唆者」飲料的瓶蓋,將裡面的液體倒了進去。
  雖然我不打算喝這瓶飲料,但我很好奇裡面的液體是什麼樣子,是否蘊含特殊的力量。
  嘩啦啦,「教唆者」飲料被我全部倒進了杯子裡。
  這也太少了吧?肯定沒有五百毫升!我忍不住鄙視了下這瓶飲料的廠商。
  我的水杯是不小,但平時根本裝不完一瓶550毫升左右的礦泉水。
  也就是說,「教唆者」看起來不少,實際偷工減料!
  嗯,深藍色的,通透感明顯,還挺誘人的……我仔細觀察了下水杯裡的液體,獲得了初步的信息。
  而除此之外,那飲料和別的也沒什麼區別,至少表面看不出來。
  想了想,我打算往水杯裡丟點東西,看是否有變化。
  丟什麼呢?我左右看了看,忽然有了靈感。
  那些蘑菇乾!
  反正這也是不打算吃的東西,正好用來做實驗。
  我真是個天才!
  沒有猶豫,我拆開包裝,將那一根根黑乎乎的蘑菇乾丟入深藍色的液體裡,看著它們舒展身體,一點點脹大。
  「沒什麼變化。」我開始覺得是自己想太多了。
  這個時候,工作群有了消息,我開始忙碌起來。
  大概一刻鐘之後,我結束掉一件事情,抬起腦袋,準備活動脖子。
  突然,我看見了一個蘑菇!
  白嫩嫩的,長滿紅色星點的蘑菇!
  ……哪來的蘑菇?我忙凝神望去,發現這蘑菇長在我的水杯裡。
  它大概巴掌大,皮膚,不,表面嫩的彷彿會滴水,傘柄上支出了一個又一個同品種的小蘑菇,就像是它的手和腳。
  這什麼鬼?我一陣茫然。
  這個時候,那蘑菇搖曳了一下,菌蓋往上微動,彷彿也抬起了腦袋。
  兩個較大的,如同眼睛的紅色星點與我的視線交接在了一起。
  就這樣,我看著它,它似乎也在看著我。
  幾秒之後,這蘑菇N隻「手」同時撐在水杯邊緣,跳了出來。
  下一秒,它躍向地面,瘋狂地奔向辦公室門口。
  我草……我依舊迷茫。
  與此同時,我發現了一個問題,水杯裡的「教唆者」飲料全部不見了。
  幾乎是下意識間,我站了起來,追逐起那個蘑菇。
  我懷疑它是那瓶「教唆者」飲料和蘑菇乾結合的產物!
  我弄出來的意外,我得盡快解決!
  那蘑菇身材「矮小」,速度極快,穿行於公司內部,竟一點阻礙都沒有,甚至沒被人發現,反倒是我,好幾次被同事阻擋,不得不放慢速度。
  所以,雖然蘑菇的腳步明顯小於我,但它還是逃出了公司。
  它,它衝進了隔壁公司!
  我下意識就跟著衝了進去。
  就在這時,隔壁公司的保安將我攔了下來。
  「幹哈?幹哈?」身高體壯的保安開口問道。
  我念頭急轉,想了個藉口:
  「找你們烏副總。」
  「烏副總?」保安不是太相信,「我去前台問問。」
  趁他走向前台的時候,我靠近門口,眺望裡面。
  這一看,我嚇了一跳。
  隔壁公司的員工或穿戴兜帽的黑色長袍,或著稀奇古怪的服裝,在那裡跳著類似增員操的東西。
  Cosplay聚會?化裝舞會?這才上午九點吧……我又是一陣迷惑,忘記了要趁機混進去。
  「你們老闆在做什麼啊?」等到保安返回,我脫口問道。
  神神叨叨的!
  保安搖了搖頭:
  「俺也不知道。
  「俺就是個打工的。」
  嘖,一聽就在撇清責任……我追問道:
  「你們老闆也在裡面嗎?」
  「在哈,那個沒穿上衣的就是。」保安不甚在意地回答道。
  我定睛一看,嘴角忍不住扯動了一下。
  變態!

在現代(24)
  雖然隔著較遠的距離和一個個奇裝異服的傢伙,但我依舊能看見一個裸著上身,綁著暗紅色繩索的男人。
  至於他下半身有沒有穿,穿的是什麼,礙於桌子、椅子等障礙物的阻擋,我無法看到。
  總之,那傢伙的形像給我的直觀印象就是:
  變態!
  而且說不定還是字母圈的。
  當然,他究竟是真的變態,還是在COS變態,那就不得而知了。
  「好啦,你可以進去了哈。」這時,保安隨口說了一句。
  「啊?」我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
  我剛才說找烏副總只是情急之下的撒謊,根本沒奢望會得到允許。我原本的打算是趁保安去前台詢問時,偷摸著溜進隔壁,抓出那個「蘑菇人」,可裡面大型COS舞會般的現場嚇了我一跳,讓我短暫陷入了「我是誰」「我來自哪裡」「我在幹什麼」的茫然狀態中,沒能利用好機會。
  「烏副總讓你進去哈,怎麼?你聽不懂我在說什麼?」保安感受到了我的疑惑。
  我更加詫異了:
  「烏,烏副總,親口讓我進去?」
  這……
  這是順水推舟想把我拉進傳銷?
  保安瞥了我一眼:
  「你不熟啊和烏副總。」
  「就見過幾次面。」我趕緊強調道。
  保安轉頭望了眼公司裡面,見烏副總沒在附近,才開口說道:
  「烏副總不愛說話,老是不回答問題,不給指示。
  「後來,我們弄清楚了規律,凡是他沒有當場反對的,就是默許。」
  這樣啊……不過,這也有可能是另外的原因,我曾經認識一個朋友,他腦子不太好,反應比較慢,別人講到第二個笑話的時候,他才理解第一個笑話,也許,那個烏副總就是這樣的人,不回答問題只是還在消化信息,需要十分鐘以上來思考答案……我沒有抬槓,只是默默地在心裡嘀咕了兩句。
  既然有了這麼一個機會,我當然不會去管烏副總是真的默許了,還是處於造物主給了他顏值但忘了加智商的狀態,當即越過保安,走進了隔壁公司。
  吵吵嚷嚷,牛鬼蛇神亂舞的環境裡,我小心翼翼地繞著邊緣,尋找起自身錯誤造就的那個蘑菇人。
  頭骨裝飾……血色果汁……皮革材質的畫……這,隔壁變態老闆不僅是搞傳銷的,而且還是篤信某個奇奇怪怪的邪教?我掃視四周環境中,心跳逐漸加快,產生了逃離這裡的衝動。
  要不是我已經是「刺客」,能夠做信仰之躍,擁有超凡的實力,肯定不敢再繼續停留。
  走著走著,我看見了擺滿早餐的長桌。
  這時,一個穿黑色長袍,拉起了兜帽的男人突然轉頭,與我對視上了。
  「你,是誰?」他略有遲疑地問道。
  我理不直氣很壯地回答道:
  「我在COS上班族!」
  難道只允許你們COS邪教徒, COS各種奇奇怪怪的傢伙,就不允許我來點正經向的?
  「上班族……」那個傢伙有些迷茫地重複起我的話語。
  智商不太高的樣子啊……也是,如果要搞傳銷,我肯定也更喜歡這樣的成員,好騙!我趁此機會,越過面前那個黑袍男人,走到了長桌旁。
  目光一掃間,我心中陡然湧動出喜悅的情緒。
  我看到了那個「蘑菇人」!
  它正躺在一堆烤蘑菇裡,給自己裹了一層醬汁,假裝自己只是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食物。
  可是,它誘人犯罪般的氣質出賣了它。
  即使長桌上食物眾多,它依舊那樣的鮮明那樣的出眾。
  智商也不是太高的樣子……我假裝沒有發現,慢慢地靠攏那裡。
  然後,我向著那個蘑菇人伸出了手。
  就在這時,一把叉子搶先一步,戳在了那個「蘑菇人」身上,將它提了起來。
  「蘑菇人」試圖掙扎,但毫無效果,被手持叉子的「花美男」塞入口中,撕咬咀嚼。
  可憐的它,因為沒有嘴巴,連慘叫都沒能發出就被對方吃了下去。
  我:「……」
  「怎,麼,了?」那個容貌偏中性的「花美男」邊吃蘑菇邊含糊不清地問道。
  「你,沒事吧?」我遲疑著反問。
  咕嚕……「花美男」吞下了最後一口蘑菇:
  「我很好。」
  「真的,沒事?」我下意識又追問了一句。
  總覺得「蘑菇人」這種奇怪的生物沒那麼容易死。
  「沒有。」「花美男」搖了搖頭,「你是?」
  「我跟烏副總的,怎麼稱呼?」我小心翼翼地觀察起對方的狀態。
  「花美男」表情一沉道:
  「我是A先生。」
  我凝視了他幾秒,堆起笑容道:
  「我去烏副總那邊了。」
  沒有遲疑,我保持著笑容,迅速離開長桌,一路走出了大門。
  出了隔壁公司,我拐向樓梯口,收斂住表情,掏出了手機:
  「喂,警察嗎?我發現了一個大型傳銷現場!」

在現代(25)
  坦白地講,我對警察叔叔們能在隔壁公司查出什麼表示懷疑,畢竟在我入職之前,這家公司就存在了,能這麼多年都沒被查封,說明他們還是相當懂得藏匿證據,掩飾痕跡的。
  而且,我確實也沒法證明隔壁公司就是搞傳銷的。
  奇裝異服和行為古怪從來不是罪名。
  我之所以報警,是因為擔心A先生的安危,他吃了那個異變的蘑菇人,鬼知道等一陣會出什麼狀況,而我沒法一直監控著他,及時解決隱患。
  至於警察能不能解決涉及超凡的事件,我相當有信心。
  這是一個簡單的邏輯推理:
  那位擅長驅鬼的通靈師戴女士是鄧警官的未婚妻;
  警察部門的合作者老尼爾同樣對鬼魂敏感,明顯有解決的辦法;
  鄧警官提醒我注意的神秘邪教可以人為製造超凡者。
  基於這幾點,可以輕鬆得出警察部門對超凡力量有較深入了解的結論。
  而既然有了較深入的了解,肯定不會缺乏力量和思路。
  收起電話,我側頭看了眼依舊「正常」的隔壁公司,壓制住內心的擔憂,回到工位,開始忙碌自己的事情。
  整整一上午,我被之前那個項目的各種瑣事困擾,忙得連帶薪拉屎的時間都沒有。
  眼見中午即將來臨,我的手機突然嗡嗡嗡響起。
  我拿起一看,發現是個陌生的號碼。
  誰啊?詐騙電話?推銷電話?還沒被標記過啊……我一邊咕噥,一邊選擇了接聽。
  「喂,之前是你報警,說鳳飛路188號10樓的極光公司疑似傳銷?」電話那頭傳來了一道略顯疲憊的嗓音。
  警察已經來了?做過調查了?這個瞬間,我腦海裡先是閃過了一個個疑問,然後浮現出了一幕畫面:
  那位COS邪教徒,形似「花美男」的A先生渾身長滿了帶金色斑點的蘑菇,一搖一擺地走向警察們。
  真可怕啊……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匆忙回應道:
  「是,是我報的警。
  「我覺得他們的行為很可疑,有,有發現什麼嗎?」
  「他們是正經公司。」電話那頭的警察嘆了口氣道,「你不能因為他們一大早搞聚會就認為他們是傳銷啊,不知多少公司每天早會都要喊口號甚至跳舞的。」
  「可是,他們的聚會一看就不正常啊。」我下意識反駁道。
  電話那頭的警察語氣隱有點無奈地說道:
  「早上就不能Cosplay了?早上就不能開化妝舞會了?
  「你可以告他們擾民,但不能說他們是搞傳銷的啊?
  「他們都說了,這是人公司的企業文化。」
  擁有這樣企業文化的公司是不是可以直接定義為邪教?我本想這麼頂一句,可想到那些罰員工學狗爬的新聞,又覺得隔壁做的不是那麼過分。
  「是,不好意思,是我太敏感了。」我趕緊道歉。
  電話那頭的警察明顯舒了口氣:
  「以後不要這樣了……」
  不等他說完,我強行打斷道:
  「你們有發現什麼嗎?」
  有蘑菇「中毒」的人嗎?
  「能有什麼發現,都在認真上班。」電話那頭的警察不是太耐煩地說道。
  他又強調了一遍不要太敏感之後就掛斷了電話。
  看來A先生還沒出什麼事……我鬆了口氣,站起身來,環顧起四周。
  此時,辦公室內只剩下兩三個等外賣的人,另外的同事都去了位於二樓的公司食堂。
  ——黃總對員工一直很大方,餐補給的不少,但都是打在員工卡裡,只能在食堂刷卡用。
  當然,公司食堂的水準還是相當可以的,無論材料、分量、還是手藝都讓人滿意。
  他們唯一的問題在於,提供的主食種類不多,只有米飯、麵條和餛飩這三個種類,而有的員工想來點米線米粉大餅時,只能依賴外賣。
  對我來說,就不存在這個問題,只要菜品豐富,主食是什麼都沒關係。
  餐補不用白不用,又能提取出來到外面花!
  摸了摸肚子,我打開抽屜,拿出員工卡,大步流星地奔向了電梯間。
  進了食堂,我先行找了個靠窗的位置。
  就在這個時候,我通過窗外,看見樓下站了一排人。
  為首者正是黃總。
  黃總很快上了一輛勞斯萊斯,跟著前面領路的車開向了遠方。
  而那輛領路的車我認識,我昨天才坐過——那是屬於合作夥伴羅薩戈的。
  想到這位「賽車手」,我忽然有點反胃,有了種暈車的感覺。
  「這是,那位查拉圖斯特拉先生坐高鐵到了?黃總親自去接……很重視嘛。」我收回思緒,重新將目光投向了選菜窗口。
  反正這個任務已經交接出去了,之後怎麼樣和我沒關係!
  享用完美好的午餐,我晃晃悠悠地回到辦公室,將脖子倚到了頸枕上。
  我的習慣是中午得睡一會,要不然下午會很萎靡。
  而我睡午覺需要聽歌,以免被辦公室內的各種噪音干擾。
  我迅速戴好了外掛式耳機,打開播放器,尋找起今天的助眠曲。
  「咦,有新歌發售,外國的,賣得還挺火的嘛。」我一眼掃過,有了濃烈的興趣。
  在午覺的助眠曲選擇上,我一直都更傾向於外文歌,因為如果不專注去聽,不太容易聽懂,也就不會太在意歌詞,不會浮想聯翩。
  評論都還可以……我迅速決定買下這首歌。
  它的歌名翻譯過來是《沖激!沖激!》
  它的演唱者是阿爾杰 ‧ 威爾遜。
  我順手查了這個歌手的資料,發現他相當勵志,原本只是一名漂泊海上的船員,歷經磨難才成為歌手。

在現代(26)
  迷迷糊糊中,我睜開了眼睛。
  臥槽,我什麼時候睡著的?一點記憶都沒有!
  我茫然地環顧四周,發現同事們已經在各自位置上工作。
  我就記得我準備聽一首歌,然後就到現在了?這,這是斷片了?我沒喝酒啊……嘶,頭好痛,好暈,想吐……此時,我有種宿醉剛醒的感覺。
  當然,這只是感覺,因為我從來沒有宿醉過。
  抬手揉了揉兩側太陽穴,我看了眼音樂播放器,發現它早已停止了運行。
  《沖激!沖激!》……對,就是在聽這首!我完全記不得它的旋律……我疑惑地又一次點開了那首歌的評論:
  「好聽!」
  「前所未有的體驗。」
  「非常棒的享受。」
  ……
  因為前面幾頁的評論我都看過,所以只是隨意掃了幾眼,就翻到了後面:
  「太感謝這首歌了!治好了我多年的失眠。」
  「最純粹最朋克的死亡搖滾!」
  「這首歌聽得我暈了過去,這不是形容,這是實際描述!」
  「我完全無法想像人類能發出這種聲音……」
  「是男人就撐過三十秒!」
  ……
  這……這歌有點問題啊……以後再也不聽所謂的死亡搖滾了……我呲牙咧嘴了幾秒,決定補一個評論:
  「從來沒有過的音樂形式!超越了人類的認知!」
  得讓別人也體驗體驗,不能就一個人享受!
  對神秘斷片事件有了初步的解釋後,我取下耳機,準備工作。
  可是,我腦袋暈的厲害,額頭一抽一抽的痛,時不時還泛點噁心。
  這比我以前那次中暑嚴重不少,就連辦公室威力十足的冷空調都無法讓我緩解難受。
  「不行,得去醫院看看,感覺要撅過去了……」我努力平復了一陣還是難以堅持。
  還好,黃總一向大方,每個員工每個月都有兩天的帶薪病假,不用醫生處方單的那種。
  我趕緊寫了張請假條,去艾總辦公室找他簽字。
  或許是我臉色確實很差,艾總一點也沒為難我,甚至還關心地問我要不要找個人送我去醫院。
  「不用不用,沒那麼嚴重。」我這個人還是比較要面子的,能自己解決的從來不會找別人幫忙。
  「好,回去好好休息,下午如果有急事,我會安排給其他人的。」艾總沒再堅持。
  出了大樓,我毫不猶豫地叫了輛網約車,沒逞強地去坐公車。
  該大方的時候,我一向很大方。
  「目曙醫院。」很快,網約車抵達,我上去之後,先行核實了目的地。
  目曙醫院是周圍區域較好的一家公立醫院,但不是最好那幾家,所以病人相對較少,急診不會等太久。
  而昨晚白艾林去的那家醫院,屬於區級,我雖然沒去過,但總覺得不是太靠譜。
  「好的。」司機簡潔回答並發動了汽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漸漸感覺自己活過來了,頭不是那麼暈了,冷汗也不再出了,抽痛更是徹底消失了。
  我去……醫院會不會挑得太遠了?我怕我還沒來得及到醫院,病就好了……我忍不住泛起了些稀奇古怪的念頭。
  而事實證明,這不是妄想,當司機抵達目的地時,我已經完全清醒,活蹦亂跳,甚至感覺有點餓。
  沒必要再去看急診了……經過一番審視,我確認自己的狀態好得不得了。
  所以,只能偷得浮生半日閒,反正假都請了,也沒法撤銷。
  「回去玩遊戲?找場電影看?啊對,還得去那個什麼夢想補習班報名,不能拿錢不辦事,正好現在有空。」我拿起手機,翻看拍下來的補習班地址,又叫了輛網約車,直奔那裡而去。
  「你好,我想了解下你們補習班的課程。」面對那位男性前台,我沒直接說自己要報名。
  老實說,我覺得這家補習班有點奇怪,竟然用男性當前台而不是女孩子。
  不是我歧視男人,而是覺得女性耐心和溫柔程度都明顯更好。
  那名前台大致介紹了下他們擁有的課程,然後才問:
  「您有什麼需求?」
  這傢伙傻乎乎的,和那個「大妮子」有的一拼……這就是這家補習班的特點?我輕咳了兩聲道:
  「週末,商務英語。」
  「這是我們夢想補習班最強的課程了,由我們校長主抓,而且還請了幾名外教,真正的外教。」那名前台劈裡啪啦地說道,「現在報名還能打折,原價8888,現在只收6666!」
  「你們校長很厲害?」我趁機問道。
  那前台指了指走廊裡面:
  「她外國留學好幾年,掌握了好多門語言,而且還進修了教育學博士。」
  我循著前台的手指,望向走廊內側房門半掩的教室。
  上課的是位女性,側對著外面,下身是較寬鬆的牛仔褲,上身是收腰的帶花飾白襯衣,頭髮染成棕色,扎了個半丸子頭。
  另外,基於「刺客」的視力,我看清楚了這位校長的側臉,年紀不是太大,二十來歲,臉上帶點嬰兒肥,線條輪廓都很精緻,長相應該不錯。
  「我們校長博學多才,除了外語好,還會畫畫,油畫、素描、水彩,各種各樣的都會畫,她還懂古物鑑定,不同樂器,簡直十項全能!」那名前台的語氣裡透著明顯的仰慕。
  我正要回應,補習班外面走進來了一個男人。
  「你看,這位就是我們的外教,安德森 ‧ 胡德先生。」前台當即做起介紹,「他精通至少十門語言,可以和你單獨交流,培養你的口語。」
  我眼角餘光早已看見那是一名金髮碧眼,穿白色襯衣和黑色馬甲的外國年輕人,抱著試探的想法,改用英語道:
  「你好,你會哪些語言?在這個補習班上了多久的課?」
  那位叫做安德森 ‧ 胡德的外教雙手插兜,微笑著張嘴說道:
  「#@%%#*()()——」
  我:「……」
  他在說什麼啊……
  還有,這傢伙插兜的姿勢怎麼有點眼熟。
  安德森看了我一眼,呵呵笑道:
  「怎麼樣?我的毛里求斯克里奧爾語還不錯吧?」
  這一次,他用的是英語。
  接著,他又用中文翻譯了一遍。
  「聽不懂……」我老實回答道。
  我根本沒法確定他第一次說的是什麼語言。
  安德森嘖了一聲道:
  「看來你沒有語言天賦。
  「這樣吧,跟我學畫畫吧?」

在現代(27)
  「……」我一時竟不知該怎麼回應安德森 ‧ 胡德,我怕我一張嘴就和對方吵起來。
  過了幾秒,我終於找到了相對委婉的方式:
  「你還會畫畫啊?」
  負責接待的前台搶先說道:
  「呵,他會的可多了,他最初來我國是學相聲的,說學逗唱樣樣精通。」
  這語氣聽起來有點像嘲諷……前台和這名外教不是太和睦的樣子……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事,還是在開玩笑……我雖然不算是特別擅於察言觀色的那種人,但對方表現得委實有點明顯。
  「哈哈,如果你想學相聲,我也可以教你。」安德森 ‧ 胡德用字正腔圓的中文笑道。
  「再看吧。」我有點搞不清當前的狀況,只好用類似「下次一定」的說辭敷衍。
  目送安德森走向辦公室後,我側過腦袋,詢問起那名男性前台:
  「可以,不報他的課嗎?」
  「這是你的權利。」那男性前台看起來有點亢奮,「明智的選擇!」
  他旋即豎了下大拇指。
  「這,這外教,安德森,他有那麼糟糕嗎?」我又望了眼辦公室方向。
  那男性前台呵呵笑道:
  「其實吧,他業務能力真的很強,唯一的缺點是……」
  說到這裡,他停了一下。
  「是什麼?」我情不自禁地當了回捧哏。
  那男性前台讓表情變得嚴肅:
  「不是啞巴!」
  「哈哈哈。」我半是真心半是客套地笑了幾聲。
  然後,我有點好奇地問道:
  「那會有人報他的課嗎?」
  「有,還不少。」那男性前台撇了下嘴巴。
  「他們不清楚?一旦報名就不能退課,不能換老師?」我趁機打探起細節。
  「不。」那男性前台飛快否定道,「我們這邊是試聽一節,不滿意可以換老師。」
  他頓了下,笑了一聲:
  「你知道的,有些人就是喜歡被嘲諷被打擊被踩在塵埃裡。」
  聽起來像是有特殊癖好……我沒有多問:
  「那我就報你們校長的課吧?有周末班嗎?」
  「有的。」那男性前台飛快做起介紹。
  我沒再浪費時間,交了6666,報了夢想補習班的周末商務英語課。
  離開夢想補習班後,我沒出大樓,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吹著空調,將今天的見聞記錄了下來。
  做商業間諜就要有商業間諜的樣子,要對得起黃大小姐支付的報酬!
  「搞定!」我隨手點開手機,看了下部門群,以免遺漏重要通知。
  羅珊:
  「注意,注意,黃總馬上帶著貴賓過來參觀了,大家要表現得專業一點。」
  貴賓……哦,那個叫查拉圖斯特拉的客戶,呵呵,我竟然又和他錯過了,看來我們沒有緣分啊……我拿著手機,考慮起接下來該做什麼。
  難得有個空閒的,非週末的下午,不能白白浪費了。
  「嗯,去看場電影吧,現在這個點,人應該不多。」想到就做,我立刻拐去了隔壁那個看起來比較大的商場,然後乘扶梯到了四樓,尋找起電影院。
  「咦,有簽售會……」四下環顧間,我看到一家大型書店門口排了不少人。
  這一看就是有知名作家來簽售。
  抱著一定的好奇心,我刻意路過了那裡,看見了幾個易拉寶。
  「言情天后……沒有夢想的鹹魚……這筆名,呵,現在的作者,筆名一個比一個奇怪……」我不認識簽售的那名作者,也沒有去湊熱鬧的想法。
  當然,我還是有點好奇對方長什麼樣子,畢竟沒被擋住的幾個易拉寶上主要是介紹那位言情天后的新書,沒有照片。
  等看完電影再來瞄幾眼……我嘀咕了一句,根據路標,向商場另外一邊走去,於盡頭找到了電影院。
  因為還沒想過要看什麼,我停留在大廳,從那一張張宣傳圖上尋找靈感。
  突然,我感覺眼前的光線黯淡了一些。
  我身邊多了一個高個子!
  好高啊,快兩百公分了吧……我用眼角餘光打量了一眼,發現對方像個籃球運動員。
  等等,他穿的好像是我們小區附近那個初中的校服!
  我去,才初中就有兩百公分了?
  現在的孩子都是吃什麼長大的?
  還,還把頭髮染成了棕黃色……
  不用上課嗎?額,現在好像是暑假。
  可暑假你穿什麼校服?
  我腹誹之餘,悄然往反方向移了一步,以免被那小孩襯托得像個矮人。
  與此同時,我也找到了想看的,不用等太久的電影:
  《大海盜3:瘋狂冒險家》
  相應的宣傳畫上,一個戴禮帽穿風衣的男人低頭立在閃電、海浪與風暴之間,周圍環繞著三條復古的海盜船,而每條船的艦首處,都立著一名美麗的女海盜。

在現代(28)
  《大海盜3 :瘋狂冒險家》……
  看起來還可以,應該是我喜歡的爆米花片……
  我掃了一圈,有了初步的決定,忙拿出手機,登錄影評網站,查看分數和評論。
  「審美膚淺……」
  「劇情簡單粗暴……」
  「除了特效和幾個女演員,一無是處……」
  「主角只會耍酷,毫無演技……」
  「沒有一點內涵。」
  「是合格的商業片,但也只是合格的商業片。」
  我去,這評價……我喜歡,我就愛看這種電影,我就打發下時間,不需要那些高大上的東西……我看了下評論,發現也不是太低,心裡差不多有了數。
  而站在我身旁看海報的那個巨型初中生早已去售票的地方買好了票。
  「大海盜3,一張,最近的那場。」等到那個初中生轉去商場別的地方,我才靠攏過去,免得對比太過強烈,讓人自卑。
  「最近那場還有15分鐘。」售票員提醒了一句。
  「沒事。」我可沒有逛商場的打算,就準備附近找個地方坐著等,反正很快就能檢票了。
  當然,在此之前,我買了中杯的加冰的可樂和一份的奶油爆米花。
  看爆米花片當然要配爆米花!
  要不然怎麼能稱之為享受?
  我之前很少看電影就是為了控制自己的嘴!
  而現在,我的體重回到了大學時期,而且還很結實。
  生活之美好,莫過於此!
  沒過多久,我就根據提示,檢票入場,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雖然這是上班時間,但觀眾人數並不少,其中很大一部分帶著明顯的學生氣。
  暑假,我也想要暑假……我喝了口冰冰的可樂,戴上了3D眼鏡。
  就在這個時候,那名身高差不多兩百公分的初中生沿過道走向了我。
  正常情況下,我和前排之間的空隙足夠一個人通過,可眼前這位體型實在龐大,不是單靠收腿就能讓行的。
  我只好站了起來,使勁往後靠。
  那初中生順利通過,側過頭來,誠懇笑道:
  「謝謝叔叔。」
  「……不用。」我覺得我還是年輕人。
  這樣的插曲沒有耽誤我吃爆米花,喝冰闊落,看電影屏幕上的各種預告。
  很快,《大海盜3》正式開始,我的笑容只維持了五分鐘就僵硬了下來。
  這不是說電影出乎我意料的爛,而是男主角的奇遇是喝了一種魔藥。
  那魔藥給我的感覺就像是之前喝的「刺客」飲料!
  嘶……「刺客」飲料的本質是魔藥?這部電影誰家出的?額,我記得剛才看到了巨龍圖標……霍爾電影公司?這不會有點映射現實吧……我一下沉浸入了劇情,可後續沒再出現其他魔藥,反倒一次次表現著魔藥帶來的嚴重負面影響。
  我越看越是沉重,甚至開始代入男主。
  等到看完,我忍不住在心裡罵了起來:
  「這傢伙是鋼鐵直男嗎?
  「三個美麗的女海盜圍繞身旁,到最後卻只帶走了一個傻乎乎的水手長!
  「真是的!說好的財寶和美女齊飛呢?對,都飛了……」
  等著看完彩蛋,我拿起空的可樂杯和爆米花桶,向過道走去。
  這時,一個明顯低於160的矮個女生突然靠攏過來,壓著嗓音道:
  「有人在監視你。」
  監視我……誰?我下意識環顧四周,卻沒找到嫌疑對象。
  而提醒我的那名女性已順著人潮,走向了出口。
  真的,還是假的?我想了想,決定先出電影院,再確認情況。
  這裡人多,噪音重,都不好打電話詢問警察!
  與此同時,城市高鐵站處,一輛列車停了下來。
  其中一節車廂緩緩打開,裡面卻只坐了四五個人,與其他車廂的擁擠形成了鮮明對比。
  那幾個人穿的彷彿要去參加漫展,彼此對視了一眼後,唰地起身,腳步沉重地走向了外面。
  映入他們眼簾的是極為現代化的站台和人挨著人的場面。
  (完)
  PS:現代篇就差不多到這裡吧,反正哪裡收尾都一樣,而接下來我要正式進入新書創作週期了,沒法分心弄番外,之後公眾號主要更新詭秘的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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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 Lakeisha Bayer VM

Last Updated: 01/27/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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